第一章（1 / 1）

偌大的正元殿中央蹲着一座紫檀材质、带翡翠嵌金屏风的大圈椅，一位穿着明紫色与明黄色对撞、镶金丝龙纹的朝服的少女斜坐在圈椅中，对着面前书案上的一小堆儿奏折发呆。

少女看起来有个十六七岁，身量比渠阳普通的同龄女子更高几分。比起她不怎么沉稳的坐姿，更令人惊异的是她生了一副阴柔妖冶的相貌，尤其是一双形状极美的丹凤眼，竟要比普通人的色泽浅上许多，眼眸流转间仿佛还闪着翠色。

这位少女就是刚登基的新帝祁琰，也就是曾经的七皇女凉王。

一个月前她才听说她那位自四岁迁到封地以来就一直当她不存在的母皇驾崩了，而后她和她的正君夕容、侧君昭容就被稀里糊涂拉到了渠阳，说她是母皇唯一还活着的女儿，要让她继承大统。

那时候祁琰才想起来，半年前才听说她自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面的二姐和五姐相继去世的消息。

太子与盂水王鹬蚌相争，都争没了，所以现在是祁琰这个“乡下人”坐在皇帝的宝座上。

对了，“乡下人”可不是祁琰自认为的。这个“雅号”是那些嚼舌根子的宫侍说的，祁琰只不过耳朵不错偶然听到了而已。

不过她倒也没多生气，毕竟相比于这些好歹是渠阳良家出身、皇城根儿底下长大的男孩儿，她这种塞外边远地区来的还真就是乡下人了。渠阳文人明面儿上都说凉漠二州是“近蛮夷之地”，而碰巧凉州和漠州挨着，一个是她曾经的封地，一个是她同胞哥哥祁芸的封地。

也就是说，她和她哥哥就是渠阳文人眼中接近蛮夷的代表。而更了不得的是，她祁琰还娶了两个远萧族藩王的儿子。如果说凉漠二州只是“近蛮夷”，远萧族在他们眼中就是真蛮夷了。两个“蛮夷”主子随新帝进宫，可把这些宦官宫侍们吓得不行，仿佛生怕祁琰的正夫侧夫把他们都当羊羔烤了似的。

不过这些宦官宫侍倒是不怎么怕她这个新帝。想来也是，谁会看得起一个刚满十七岁、在渠阳没有任何根基的少女呢？

祁琰的生父是北方蒲利玻烈国上供的美人，进宫之后一直痛恨她母皇，连本国的语言都没学会几句，因此祁琰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父家支持。而这位蒲利玻烈美人在祁琰四岁的时候设法逃出了宫，先帝虽然相当于默许了，但对于他所生的孩子也就随之放弃，把祁芸和祁琰封到边塞地区自生自灭。因此在这十三年里，祁琰也没有在渠阳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此时任谁都能看出来，祁琰当下也只能听从太后一党，当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

而至于祁琰容貌妖冶的传闻，顶多也不过是坐实了她在仁德贤能——实际是家族势力——方面的乏善可陈而已。

——

祁琰在属于皇帝的圈椅上坐了一会儿，基本把这些能到她手里的奏折翻了个遍。这都是些先帝驾崩、新皇登基的礼节性事务和杂七杂八的小事儿，可以侧面推断出重要的东西都被送去先给太后过目了。

祁琰对于太后毫无印象。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和太后本人是没什么恩怨的，因为这位太后今年才二十五岁，他入宫已经是祁琰离开皇宫之后的事儿了。但祁琰和太后的父家到底有没有利益纠葛，这她就猜不着了。

归根结底，她对于渠阳的情况几乎是一概不知，所以甚至对于太后掌权还落得高兴。

毕竟祁琰从四岁就被教育，她驻守边疆是为了保家卫国，百姓安康才是重中之重，至于皇权归谁——谁能管好就归谁，并不在意。

所以祁琰随便翻了翻这些并无大用的折子，一撩前摆从圈椅上站了起来，抬腿就往门口走去。

“陛下？”先帝遗留给她的大太监苏由山掐着嗓子唤了一声。

“我①去找夕——咳，去找皇后。”祁琰撂下一句，就以比寻常渠阳文人女子快得多的速度走出了正元殿。

注：

①历史上明清之前皇帝平时自称与其他人区别不大，“朕”主要是书面和正式场合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