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1 / 2)
无尽的凌乱中,格桑又偏偏看到了她跟自己说话的那一幕。她对不停追问,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再有痛苦的自己说:如果求见有形之物,恳求有音之声,又怎么可能得到无相无形的真意呢。
对啊,缘木不能求鱼,自己所求的,她想给自己的,真正的安详的解脱,并不是任何声音,也不是任何有形状的东西,那它又怎么可能是从一件器物中就能求得到的。
那石棺,和经文文字一样,只是一道桥,是她引导自己往彼岸去的桥梁。
棺材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就像经文从来不是道法的本真。
她真正想让自己做的不是看着它,而是,留下来,继续安静的反思自己,远离那些杀戮。
混沌间,那些纠缠着格桑的,无尽的泥泞碎片好像突然静止了。
只有那个人的身影,音容笑貌仍然近在眼前。一如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比初秋夕阳的余晖还要温暖,还要柔软。
是了,这样的人,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拯救,为了度化。她又怎么可能会欺骗。
自己是何其的幸运啊,竟能获得这样的救赎。
自己又是何其的愚蠢啊,没能明白她的用意。
布施给自己念珠和瓦埙,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喜悦,让自己学会给予和行善。
让自己守棺是为了让自己不再行恶,让自己知道,自己是可以帮助别人,给别人喜悦的。
所有的乐曲和经文,都是带给自己她的仁慈,馈赠给自己平和与喜乐。
格桑渐渐从那些混沌的黑水中浮上来,从窒息中呼出了一口气,从黑暗中又重新见到了光亮。
是啊,她给自己的,从来都不止这些东西本身,而是自己在这里守护它们的时候,获得的满足和欢欣,然后又慢慢平静下来,不再被痛苦纠缠。
而自己,有时在恍惚中竟会误以为她的尸身就在这石棺中,一味的怀念她,反而辜负了她的心意,生出那么多的偏执。
知明看着格桑缓缓起身,拂去身上黄沙,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走上岸来。
她回头再看自己,曾经一直留在她眉眼间那抹天生的冰冷和茫然都消散。
她开口对自己说话,那好像是最饱含悲悯的温柔声音:“你看这所有的欲求和渴望,无论多么极端,多么激烈,到底也不过都是空空如也罢了。
“心里念的,眼里看到的,不过都是表象空壳。它也是,我也是。
“到底,生灭存毁,至喜至悲,至爱至恨,别无二致,都是至盈,亦是空空。”
格桑双手捧起那把弯月刀,小心翼翼,像捧着水里易碎的月亮。
弯月的柔白光辉,在当头的太阳下,也毫不黯淡。
她说:“我走了。去与留对我已经没什么分别,但却能让你不再为难痛苦,让你朋友不再被炽烈的仇恨折磨。”
那美得难以言喻的弯月上生起了冰裂。
裂纹越发细密,终于,一粒碎片落下,像一粒最轻巧的星星从天而降。
整轮弯月化作星雨纷飞飘散,格桑的身躯也渐渐朦胧,烟雾一般。
清风飘过,袅袅的被吹散。
那身影停留的最后一刹那,知明好像又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好像更像是歌声吧,像远方的家乡传来的呼唤一样温柔动听。刚刚听到,就也随着风烟散去,越来越遥远,终不可闻。
星雨飘然落向黄沙地,越化越细。
知明扑过去用衣袖笼住,一捧洒落了星雨的黄沙,紧紧攥住。
落在沙上的星雨,被风吹拂,闪烁着的光芒越来越微弱。
终于,残余的月辉星芒再不可见。
知明却仍然紧紧抓着那一捧黄沙,用衣袖裹好,郑重地收卷在袖内。
此时的甘露江边,袅袅琴声不绝。时而停下时,可以听见山中的私语声。
“你可是难为我了,其他人类也就罢了,这枕鹤,云游四方从无定居,谁知道她在哪里,是把那封符带在身上,还是放到哪去了。”
怕甘露担心,又道:“既然那道士把它们给她的时候没有伤它们,那就没必要带走到半路上再对它们怎么样。何况那枕鹤虽然不可捉摸,但在人类里也算不上好杀的。这次带走它们,应该也就是找个地方把它们关了,不会伤它们性命。”
甘露还是忧心道:“可你说了不知道会在哪。”
琴者笑道:“让赤舌和啮缺被关一关也好,刚好让它们收敛收敛,不要再造业,也省得你再费心劝了。枕鹤……我如果能碰到她,会想法子问一问。”
甘露有些失落,“只能如此了?”
琴者的琴声一顿,随后变得有些涩意,似乎是在想什么烦恼事,却还是故作轻松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