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世子回归(1 / 2)
安伯侯府,红叶阁。
大夫人邢氏今早在房内梳洗毕,与女儿沈莲云一同用完了早膳。二人正坐在屋内说着话,冷不防一个小丫鬟急忙掀帘进来打断:“大夫人不好了!小春院那位今早闹起来了!”
沈莲云闻言不屑地斥道:“着急忙慌什么!她都要嫁给三王爷了,这会儿还能怎么闹!”
小丫鬟连忙解释道:“大小姐,二小姐今早突然拿了把匕首出来,她以死要挟小春院那几个丫鬟,还说要大夫人亲自去一趟呢!”
沈莲云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沈芜要娘亲自去她那破地方?她也不瞧瞧自己低贱的身份,竟然还有脸提?”
邢氏却十分沉得住气,面上看不出一丝怒意,她冷声问道:“你且跟我仔细说一遍,究竟怎么回事?”
小丫鬟回想了遍香草跟自己说的话,在此复述道:“据香草所说,昨晚她们四人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早晨醒来后发现二小姐就变了个模样,不仅把她们赶了出去,还提了一大堆要求,其中一条就是让您过去了。”
邢氏听闻这番可疑的话,顿时皱了皱眉心。
小春院那四个丫鬟是由她精心挑选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全部睡着。且她们醒来后,竟然还能发现沈芜在屋内,而没有逃跑,此事实在太蹊跷了。
沈莲云并未在意这几个疑点,她忍不住说道:“娘,您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您可不能过去!”
邢氏思路被打断,沉声斥了沈莲云一句:“闭嘴!”
沈莲云不敢惹邢氏发怒,顿时就不吭声了,安静地待在一旁绞手绢。
良久后邢氏仍旧想不明白,她将疑点暂时放到一边,又朝小丫鬟问道:“可知沈芜此番闹起来,所为是何物?”
小丫鬟讷讷道:“奴婢不知,小春院那边没说起这个。”
邢氏登时沉了脸色,她不说话好半响后,突然冷笑了句:“当真是拿捏住了我的命门。”
沈莲云小声询问道:“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邢氏斜睨了沈莲云一眼,眉峰高挑,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光:“你以为沈芜为何敢如此不知好歹?她马上就要嫁去三王爷府,这时候她若是死了,三王爷必然震怒,安伯侯府少不了吃一顿处罚。”
“所以,这时候我只得顺着她,不能逆着她,懂么?”
沈莲云瞪大了眼道:“娘!咱们从小到大都没顺着她,就算那个勾栏院的贱人在也是一样,凭什么现在就得顺着沈芜!再说这分明就是沈芜的要挟,她向来惜命得很,根本不会去寻死!”
邢氏却沉声分析道:“云儿,你想得太简单了。三王爷是何等恐怖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曾经还真有过出嫁前寻死的三王妃,后来,那个世家被三王爷寻个理由,满门抄斩了。”
“故而我不能冒险,今儿就由我来去一趟小春院。云儿就留在红叶阁,哪儿都不许去。”
邢氏说罢,安排了几个丫鬟看着沈莲云,随即与春雨一同去往小春院。
沈芜在小春院内已经用好了早膳,她随意坐在床边,等着邢氏带人过来,手中不时挥舞着那柄隐八给自己的匕首。
四个丫鬟们都躲得远远的,无人敢靠近沈芜,好在过了不久后,她们便听见一记通传声:“大夫人来了。”
邢氏将胳膊搭在春雨的手上,气度雍容地走进来,宽大的骨架遮住了不少光线,她脸上眉毛挑起,气势依旧凌厉锋锐。
香兰香草等四个丫鬟见状,纷纷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夫人。”
邢氏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她就那么站在屋内中央的位置,居高临下地朝沈芜道:“你找我来,有何事?”
沈芜清浅一笑,姿态随意地坐在床上,仿佛只是与邢氏闲话家常一般:“我昨天刚知晓大夫人将我许配给三王爷,可您不觉得这事儿做得太容易了点么?说许配就许配,您若是给我一桩平平无奇的婚事,我也认了。”
“可您把我许配给其他人都避之不及的三王爷,试问您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觉得我沈芜会甘心认命?就不怕我一头撞柱,从而惹怒三王爷么?”
沈芜说着这一番长篇大论,语调出奇地平静自然。自从被小春院的牌匾砸到头之后,沈芜就觉得自己仿佛开窍一般,她不再期待沈泽元虚假的关爱,也不愿再接受邢氏日复一日的蹉跎。
要想真正的改变,就从眼下开始。
邢氏面上冷冷一笑,看上去似乎没多少惊讶:“这才是真正的你,此回匆忙打算把你嫁给三王爷,没想到却反被你要挟,倒是我失策了。”
沈芜轻抬美眸,她并不在意邢氏如何评价自己,只是淡淡道:“我要你在京城北兴街的三间铺子。把地契给我,我就乖乖嫁人,其余免谈。”
出嫁在即,沈芜总得为自己讨点什么重要的物事,等婚约取消后,她才能有保命的本钱,以继续要挟邢氏。
邢氏深吸一口气,面上隐隐有了动怒之色,却被她生生克制住:“北兴街是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之一,可谓寸土寸金,试问何人告诉过你,我在北兴街有三间铺子?”
沈芜其实也只是道听途说,这三间北兴街的铺子都是旺铺,更是大夫人的钱袋子。此刻大夫人的这番说辞,显然还难不倒她:“大夫人出身高门,想来定是家财万贯,若您在北兴街没有铺子,撒点银子买个三间不就是了?”
邢氏一想起她那三间嫁妆铺子,即将拱手相让给沈芜,邢氏就无比心疼,她再也克制不住怒意,阴沉着脸不说话,额角处的青筋隐隐跳动。
实际上邢氏来小春院之前,还以为沈芜顶多要点银子就罢了,哪知这个小贱人竟敢打她嫁妆的主意!当真是小人一朝得势,便敢狮子大开口!
沈芜看着邢氏憋屈的模样,只觉心中一阵惬意舒适,她淡淡地笑了:“我之前听说,林府有个姑娘本来要做三王妃,出嫁前却投了河,后来林府被满门抄斩。大夫人您说,是那三间铺子重要,还是侯府所有人的性命重要?”
邢氏气得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你别太得意,小心我把你打晕了送给三王爷!”
沈芜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刀光顿时轻轻摇曳:“母亲大可试试,谁能动我。”
邢氏想起昨晚那诡异的一幕,四个丫鬟都无故昏迷,想来这沈芜已经变得不简单,身边或许有高人出没。可不管怎么说,沈芜要嫁入三王爷府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不久后圣旨便会下来,她再怎么横,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现在只要沈芜出嫁前不作妖,顺顺当当地坐轿子过了三王府的门,那就没安伯侯府什么事了……至于那三间铺子,只能忍痛割爱了!
于是邢氏黑着一张脸,朝身边的春雨道:“去取我的地契来。”
春雨听后愣了愣,似是没料到大夫人竟会被二小姐给要挟住,但春雨并未多说什么,她知道大夫人定有自己的顾虑,便应下道:“是,奴婢这便去取。”
“等等。”邢氏突然又开口,只不过是极其不爽的,“先扶我回去,我在这晦气的地方待得不舒服。”
春雨连忙上前扶住邢氏,至于小春院那四个丫鬟,她们早已被这一幕唬得一愣一愣的,根本不敢说一句话。
沈芜见事情尘埃落定,脸上笑意渐渐晕染开来,她从始至终都没发过怒,甚至没高声说过一句话,相反邢氏却被她气得半死,到最后近乎咬牙切齿。
今儿这一局,沈芜玩得漂亮,她借了三王爷的威势,竟成功制住邢氏。所以恶人还是得有恶人磨,这话说得不错。
午后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蝉鸣不休,似是在彼此争吵。
小春院的屋内却放着一座冰扇,巨大的扇子被风一吹,便会自行运转起来,前面放了盆冰块,登时吹得沈芜感到阵阵阴凉。
这是沈芜特意要求的,侯府下人不敢不从,去沈莲云的青莲院搬了座冰扇来,惹得这位大小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沈芜已将邢氏三间铺子的地契和其他文书都放入暗格之中,那四个监视自己的丫鬟,被她通通赶到了屋外去,未经允许不得近身。
此刻沈芜立在红木衣柜前瞧了瞧,她心情还不错,便给自己挑选起新衣裳穿。
之前并未有裁缝来给她量身,只是拿了几件做好的成衣过来,沈芜眼观这些衣服的颜色还挺清新别致,便随手拿过几件尝试,后来发现除了胸口有点紧以外,在镜前一照倒也还成。
换好新衣裳后,沈芜在书桌后落座,开始尝试着阅书。
其实她很多字都忘记了,虽然小时候柳氏教过沈芜,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还记得。
但此刻借着出嫁三王府的东风,既然邢氏给她的小春院配齐了闺房该有的物事,沈芜便想重拾过去的功课,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等立冬帮她解决了三王爷的事儿,沈芜有的跟邢氏继续开战。那三间北兴街的铺子可值钱了,沈芜之前一看邢氏的脸色便知,她可没准备把铺子再还给邢氏。
倒不是沈芜贪财,而是这三间铺子对邢氏而言十分重要,若是沈芜没了它傍身,还不是会如以前一样任邢氏死死地拿捏,干粗活擦地洗衣服。
就在此时,外头香兰扣了扣门扉,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二小姐,大夫人方才派人递了话过来。”
沈芜放下手中书卷,她没让香兰进屋,而是直接问道:“大夫人说了何事?”
香兰到现在都还有些惧怕沈芜,尤其是看到沈芜逼着大夫人给她铺子的时候,此时香兰的态度愈发恭敬,她咽了咽口水道:“明日午时宫中设宴,大夫人让您也一同出席,还说现在找裁缝量身已经来不及了,这儿有五件新的成衣,还请您挑一件赴宴。”
沈芜有些讶异地挑了眉,这邢氏上午还被自己气得半死,下午怎就如此和善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宫宴可是立冬之前提及的那一次?
沈芜先按捺住心内的猜测,朝外头淡淡道:“我知晓了,你进来把成衣放下吧。”
“是。”香兰在外头应道,随即轻轻推开了门扉,将五叠成衣放在了门边的矮柜上。这几日她进来都是如此,二小姐对她们设防实在太重。
沈芜瞥了一眼香兰,突然开口道:“去迎客厅把掌事丫鬟立冬叫来,我有话问她。”
香兰动作微顿,她心想该把此事禀告给大夫人,面上却依旧小心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一同立在门边的香草闻言微皱眉心,她突然有种感觉,若是二小姐一朝翻身,会比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还要可怕。
立冬听闻沈芜叫她过去之后,放下手中的活,很快便来到小春院。
只见一旁的香兰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扉,还有三个丫鬟跟门神一般地守在屋外,竟是一个人都不敢进去。
立冬眉梢微挑,眼底划过一丝欣慰般的情绪,随即她径直走进了屋内,向沈芜端端正正地行礼道:“二小姐,您找我有何事?”
沈芜连忙上前扶起立冬,她眉眼一弯,笑道:“立冬姐姐怎么还向我行起礼了?真是折煞我也。”
话落,立冬向来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憋不住的笑意,她打量一番这间陈设优雅的闺房,以外面听不清楚的音量轻声道:“本来就应当如此,二小姐借势恢复了自己该有的地位,虽然只是暂时的,日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不得不说,您真的很聪明。”
“我哪儿有?”沈芜乍然听见立冬对自己的夸奖,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拉着立冬各自坐在两张椅上,而后朝这个一直帮助自己的女子说道,“方才大夫人派人传话来,让我参加明日的宫宴,你可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明日的宫宴?”立冬皱起眉,突然心生一丝丝不好的预感,她回身望了眼房门,凑近沈芜压低了声音道,“如意阁已经派人拿走了我那批脂粉,就是为明日宫宴准备的,目前并未发现那头有什么异样。”
沈芜蹙了蹙眉,心内亦有些不安,可若是立冬的计划出了问题,她一定会提醒自己的。明日的宫宴应当没有问题,若三王爷癔症当场发作,沈芜就在一边冷眼旁观便是。
此时外头说不定还有四个丫鬟在听墙角,沈芜不太喜欢这种奇怪的感觉,就走到暗格那边,将今日上午得到的北兴街铺子地契交给立冬。
立冬原本还不明所以,待她低头一看,顿时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二小姐在自己面前暴露房内的暗格也就算了,居然还把邢氏的那几间嫁妆铺子的地契都交给了自己,简直是不拿她当外人。
沈芜朝立冬弯了弯唇角,她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看来立冬姐姐知晓这是何物,别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地契在你那儿,还有一些官府文书在我那儿,这两样都是重要的东西,缺一不可,咱们一人一半。”
“若我赴明日之宴出了事,这地契就是立冬姐姐的了,可别还给邢氏。”
事实上沈芜早已想好了一切,包括她丧命后的安排。与侯府的当家主母邢氏抗衡,原本就是以命相搏,沈芜既然下了决心,就一条路走到黑。
为此该做的事情,她必须去做,比如拉拢立冬这个狠角色。别看沈芜笑意盈盈,实际上她心里的小算盘早已拨得噼里啪啦响。
立冬一时间唯有忍俊不禁,她觉得自己可能一直都低估了沈芜的胆量,便以更低的音量开口道:“你既有那暗格,还将东西交给我一半做甚?就不怕我凭此回红叶阁,重新做邢氏的掌事丫鬟?”
沈芜眼睛都不眨地回道:“我看得出来,立冬姐姐不会的。若我明日真出了事,邢氏必定把小春院翻个底朝天,这暗格就未必凑效。所以我将一半的地契交给你,届时邢氏就没法收回她的铺子。”
说罢,沈芜勾了勾唇,清艳妖娆的小脸上有一分狡黠之色:“我交给你一半的地契,也不是让立冬姐姐白干活,而是打算跟你分一半红利的!”
立冬没想到沈芜更大的算盘还在后面,她突然敛了几分面上笑意,淡淡道:“无功不受禄,二小姐让我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其实是想让立冬日后助你一臂之力吧?”
沈芜听闻立冬这番话,她一脸认真道:“不错,如今我与邢氏已经势同水火,身边需要得力之人。当然,若是立冬姐姐不肯对抗旧主,沈芜可以保证,绝不会逼迫于你。”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立冬的面色却越发淡漠:“怪不得,二小姐没将这些地契交给秋紫,照理她对你关照甚多才是。”
沈芜一时呆愣在原处,她没想到自己费了好一番口舌,换来的仅仅是立冬几句冷淡之言,难道是那三间铺子的红利不诱人么?
立冬在这时候淡淡开口:“二小姐,你可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曾经说过的几句话?”
沈芜的小算盘突然落空,她脑子里还有些懵,下意识就问道:“什么?”
“我这个人不会做表面文章,旁人做得好就是好,我不可能视而不见。”立冬一字不漏地重复着她曾经说过的话,她沉声告诉沈芜道,“立冬曾经跟错了主子,被她夺走了心头血,已经无法活过二十岁,所以这一次,立冬只会考虑二小姐的人品,而不是三间铺子的红利如何。”
“立冬愿意帮二小姐保管好地契,也愿意为你效劳余生,却绝不会要你的红利。”
沈芜听到最后,眼眶已经湿润,眼角晕染开一抹红痕,她不知所措地小声道:“对不起,我……我怕你不答应,所以才想……是我看轻了立冬姐姐,我在此向你道歉。”
立冬只是扯了扯唇角,而后她向沈芜端正地行了大礼,轻轻道:“明日宫宴或许有诈,你想法子称病吧。立冬虽不知为何,但一直到现在都觉得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