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书(1 / 2)
颜均在焦急中度过了三日,奇怪的是,杨宁再没有兴致勃勃颇有耐心地与他们周旋,连巡盐田的表面功夫也不做了,近几日只说家中有急事,无法奉陪。
第四日天刚放光,颜均便被急促的敲门声闹醒,急忙整肃着装,到驿站门口,才知晓事态严重。
门口跪满了人,衣衫褴褛,哀鸿遍野,都说是听闻杨祁带着药方回了城,过来讨救命良药的。
人声嘈杂,隐有暴/乱之象,颜均心中焦急不减,疑惑又生,杨宁亲卫为何不镇压?
又一下属来报,说是杨军中亦有疫病征象,实力锐减,又说杨宁家中不足月的孙儿得了病,发现得晚,疫病在府内也传开了。
这时颜至才诗诗然从一旁露面,跟在奕王身后,手提一大卷白布匹,人间炼狱的场景,他却如同吃饱了饭在他颜归院的小花园消食一般稀疏平常,颜均感到后背发凉,隐隐觉得一切,眼前这一切,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公子早有预料,又或者根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奕王一步步向前,站定,哗啦抽起一剑砍掉了最近拦着疫民的杨家亲卫的脑袋,那血淋淋的在疫民中滚出了一条道,瞬间暴/乱的喧杂便消失了。
颜至沿着血迹走了几步,一脚踢开了那脑袋,圆滚滚地飞出老远,落入另一边人群中,只听到几声尖叫,几个妇人吓晕了过去。
他一拂衣袖,那匹白布以一个优美的角度甩了出去,像是舞女甩开水袖,那白布滚出老远,不见尽头。
便有嗓门大的侍卫通传,道西南各地已陆续派遣医官配合当地官员,发放汤药,开仓放粮,只缺杨家死守的一味药引,唯有以民心,逼之。
那白布,原来是万民书,无字,却不出几刻,便印满大大小小的血手印,疫民陆续走散,寻找医馆,沉默不语,只剩下几个杨家亲卫与暴/乱起哄者的脑袋,与尸体。
颜均暗暗心惊,这样的办法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是最简单直接有效的办法,但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也做不到的。
回驿站内,奕王再见这数年未见的颜至,心情有些微妙。倒不是因为觉得有所亏欠,而是觉得可惜,只是个庶子,没有旁的助力,空有手段野心,疾病缠身,活得不长久,只能利用一时,若不是净生门的缘由,当年这么个病秧子,可能还活不过周岁。
“你娘亲的墓便在京郊那座小山外,若是得空,可以领你去祭拜。“奕王随口一说,他生母不过是个妾,还是外室出身,能领他去祭拜,便是天大的看重。
颜至看穿了奕王拉拢的想法,埋头俯身,一副感激的模样,心中却是冷笑,那妾室为了高攀,用不足周岁的他把死胎换掉,为了掩人耳目,将一路护着他的那个女人杀了,还为了保命顺着奕王妃的心思将他送到了那个地方,折磨,折磨,七年折磨,他受的折磨,他还没还回去,那女人如此轻易被奕王妃整死了,真是令他不舒服。
更令他不舒服的,那个跳出来自称是他生身母亲的女人,说无论如何,他都要替她从那个地方拿到那个东西。
那个,那个地方,颜至恭敬地走出房间,心中却依旧在追忆,他记得漆黑与血腥中有把脆生生的嗓子。
“没想到密道竟然通向这,哇!”是个女娃,看样子被他吓得不轻,缩到了密道里一阵,又壮着胆子冒了头。
最狼狈的样子,最脆弱的样子,最不堪一击的样子,他那时可能不过九岁,即便再聪明,过目不忘,武功学得再精进,他也会怕,没见过血,没见过尸体,没有被逼到要茹毛饮血,睁着眼睛睡觉,他也太聪明,所以太不想死,也更怕死。
他失望,密道的另一头并不是出口,而是另一个囚笼,女娃也是在找出路的,她还有个病重的母亲,除了食物,母女根本接触不到外界。
女孩聒噪,絮絮叨叨地和他讲她母亲同她说的戏本,尽说些废话,言辞间却对外面很向往,什么糖葫芦,糖糕,是女孩子家喜欢吃的甜。她们的食物贫乏,女孩来却总是带点吃食,虽是杯水车薪,但对于年幼的他,很有触动。
他后来便习惯了厮杀,习惯了负伤和病痛,也习惯了女孩偶尔的造访,甚至于每日会因此有所希翼,直到终于寻得每日源源不断的不死不灭的残暴怪物的源头,也就是他所谓生身母亲要他找的东西,一块污黑色的木头,只伸手触碰,便害他得了这数年缠绕不去的似毒非毒的恶疾。
不过更令他感兴趣的,应该是那个同样触碰却安然无恙,一举泯灭所有怪物让他得以逃脱的女娃。不过似乎,她对此事毫无记忆。
她认不出他,他却依旧记得,所以他及时勒住了马,只在她额头留下三道伤疤,并未让她死于马蹄之下。
还平生第一次多管了闲事,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砸给了她。为此她还主动送上了门,平息了他体内狂躁的病态。
颜至并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对于墨残的过分关注,但是他只将其归结为自己过分敏锐的直觉,墨残很有用处,且她的用处,还不为人知。
所以他要牢牢地将她握住。
待燕静儿第四天再去搬墨残这尊大佛时,大佛自己没了影。
墨残早在那日回颜归院时便发现了异常,空等绝不是她的行事作风,她连夜快马加鞭地奔向西南。
“行了。”燕静儿迈着小步打道回府,对送客的惊寒道,“告诉她,她的好儿媳已经马不停蹄地去救她儿子了,绝对不会让他死在西南的。”
惊寒微微颔首,却没有更多的动作。
到了院门,燕静儿停住,又看着行题字。“颜归?尹归晴的归?”燕静儿觉得有些好笑,“颜老头的趣味还真是恶心,也怪不得颜老太婆日日如鲠在喉,哎,真是可怜了我家蠢得可爱的颜均,怎么能生在这样奇怪的地方?”
墨残跑死了一匹马,只得在路边稍歇,再找一匹整理上路。
“崎疆的疫情听说又加重了。”一过客道,“若是经商,还是不要往西南一带跑了,这疫病一起,什么都缺,那人都像牲畜一般,见什么都抢。”
“天家不是派了奕王来赈灾的么,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哎呀,药方找到了,听说那关键的一味药引杨家还牢牢拽着呢,据说杨家近百口都自身难保了,自然不舍得将这得之不易的药引轻易交出去。”
“据说这奕王一时激愤,当街展了条长布,那血手印生生把那白布变成了红布,这无字状书往上一递,这杨家怕又吃不了兜着走。”
墨残侧耳听了听,药引在杨家处?那么说杨祁应该是回到杨府了,她又隐隐不安,不多会有人凑了过来共桌,墨残方生警惕,那人压低了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