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灾(2 / 2)
曾响终于憋不住了,一阵风似的冲出来跪在两人面前,“咚”的一声膝盖磕地,震得旁人听起来都疼,慌忙道:“沈大人的任职文书是被我烧了!一切错在我!”
徐大人来前就打听过,暇州上上下下都把沈吟当成官,可见沈吟这人的确是有些本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凭一张巧嘴糊弄整个县的人。这人他既迫不及待的想尝尝味道,又想交给上级邀功请赏。冒充朝廷命官的案子毕竟少见,何况还是这么个灵物般的人儿,也能叫上面开开眼。因而曾响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一心要把沈吟带走。
胡县丞记着仇呢,他在曾响和居同野手里吃瘪,立即落井下石,不怀好意道:“大人,此事恐怕居同野和曾响都脱不了干系,不如一并收押缉拿。”
曾响知他是公报私仇,狠狠瞪过去。
居同野却意外镇静下来,好似那么从未见识过沈吟此人,那颗和他共度良宵的心都原原本本悉数奉还了。
沈吟一张口便惊动所有人,声儿冷酷又绝情:“徐大人,这暇州百姓都认为我是知县呢,大人的葭县大牢能容得下那么多百姓吗?”
当官为民,民意为天,沈吟知道徐大人不敢惹百姓,故意如此道。他不怕身陷牢笼,却怕居同野和曾响受牵连。
徐大人是个惜才的,那么聪明标致的人儿,放在身边不仅能出谋划策还十分养眼。再看他手下这些,聪明的各个形貌丑陋,相貌堂堂的更是愚昧不堪,他这辈子唯独见了个沈吟是他心中皎皎明月光。他想着沈吟的话,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应下,宠溺之情不加掩饰:“算了算了,两位捕快也是被蒙了眼,怨不得他们。”
曾响无可奈何,只能看向居同野朝他求救,希冀他能说两句。
居同野什么也不说,他低头不做声,心里想的全是沈吟,满脑袋除了沈吟之外一个念头都没有。他觉得沈吟冷静得非同一般,他见过沈吟的柔美与强硬气场,从未见过他的冷静,沈吟在时从来都是波光潋滟,此刻要离开了一点水花也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看的究竟是谁,这个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疯子,绝对不是。
曾响没了主意,眼见着人都走光了,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在衙门口围观。风凉话句句不堪入耳,明明捂住耳朵堵塞心肺,偏偏蚊子蟑螂似的无孔不入无缝不钻,钻进耳朵,字字犀利扎心戳肺。
那些个曾经来巴结的,没影儿还算好,更有甚者来是闻风来衙门破口大骂。曾响气红了眼,骂不过市井俗人,穿着官府也打不了人,脱了官服打,人家立刻说报官叫青天大老爷徐大人把你抓进去。
什么徐大人,明明之前还一口一个许大人叫的欢!
“这捕快当的,不干了!正好一了百了!”曾响对着墙根猛踹,踹得墙上唰唰直掉泥灰。
居同野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始终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外面的言语他都听见了,曾响纳闷,他的居大哥怎么能做到充耳不闻,沈大人可是被带走了,他怎么纹丝不动,难道他和沈吟的感情还不如自己来的深!
衙门口的人终于散尽,沉淀下来后有曲终人散的萧条,居同野几乎成了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回去吧。”
“什么?”曾响愕然地看向居同野。
居同野冷冷道:“回家去,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若是还不回去,你娘该担心了。”
曾响想起家中慈母,更气居同野的无情冷酷,心如乱麻刀砍不开,虽有千般话终究未能说出口,跺了跺脚万般无奈地走了。
居同野原地坐了两刻才起身,身子都坐僵了,起身时浑身关节都在吱呀叫唤。月上枝头照出人的影子,到处都见不着沈吟的影子,也许他真是只鬼,鬼自然没有影子。可他被这只鬼闯入生活中,活得乱了,鬼走了,也把他的心一并带走了。
叫他如何眼睁睁看着沈吟下狱!虽然不知如何判刑,但必然不是关几个月几年那么简单——当真如此,十年二十年他也等。他怕沈吟吃不了苦,牢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么个明珠似的人,在破败的暇州衙门已经蒙尘了,怎可在别处受屈。
居同野的心随着月亮一并走。柴房西南角墙根地下有块松动的砖,他取下砖头,里面有个荷包。荷包还是簇新的,上绣戏水鸳鸯,毛羽绚丽,是个姑娘偷偷送他的,他没胆子看人家一眼,瞧荷包漂亮就鬼使神差的收了。沈吟也漂亮,长得秀气,如此看来他是喜欢漂亮的。
每年的工食银,一文拆做两文花,勒紧裤腰带攒下的全部身家。除此之外,只有五件衣服、两双鞋以及两套被褥,他每月只靠初一十五的荤面打牙祭见点荤腥,其余日子吃糠咽菜,暇州偏僻物价低廉。因而每年的工食银虽少,多年来积攒一并看起来,颇为可观。
人穷的时候,唯钱重要,钱能安身立命,没钱寸步难行。居同野带着他的全部积蓄,去厨房把白天没吃饭的馒头踹在怀里,去葭县救他的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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