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规矩(1 / 2)
居同野觉得他只是睡了一夜,却被告知他这一觉无知无觉地睡了足足五天四夜,若不是沈吟实在是憔悴,眼下泛着明显的大片青晕,如青苔贴面,否则他是不会信的。---
他确实是睡了很久,掀开被褥冷气袭人,身上只有单薄里衣,皮肤闷的久了沾上一股酸腐郁结之气,好似一碗热粥活生生给闷馊了。
居同野觉得自己就是一团污垢,都言藏污纳垢,怎好叫人看见,只想先洗漱一番,再问缘由。哪知身上一重,沈吟不由分说便合衣躺上来。
沈吟闭上眼感觉被下鲜活热烈的躯体,在节制、不惊动他的情况下,一寸一寸地扭。
隔锦被却如合如整体,耳鬓厮磨尚不如他们相贴紧密,沈吟也五日没有阖眼洗漱,身上的气味并不好闻。两人臭味相投谁都嫌弃不得谁,这等不得的急切中暗含一种玷污以及抹黑,誓要作陪到底,连骨质也要沁染同样着色。
居同野低下头,只能看到他的头顶,细细的发乱得纠缠不清,不知是否秋重霜寒,隐隐约约洒着一层洁白霜寒,想着这便是三千烦恼丝。他想起这个即将到来的春节再一过,这人便虚岁卅五,这几年来是倒着活,越活越小,叫人不敢相信,忍不住略抬起上半身,捧着他的脸想细瞧。
沈吟的脸色一差,竟然少了平日一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苍白,多了许多融融暖意,如隆冬大雪之际求而不得的高照阳光。
“别看了,难看。”沈吟睫毛一扇如掸去不长眼的小飞虫,又在他掌心蹭了蹭,似猫儿在初醒时香薰整夜醉态般的撒娇。
人在少年时的皮相,漂亮归漂亮,不过凭添了许多少艾青春的缘分。人至中年依旧风采当年,才是美到入骨入髓。居同野微微一笑,这才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吟不假思索便道:“都怪我不好,年轻时惹到人家生恨,追杀到衙门来了。那日在吃食里下了毒,最后阴差阳错倒叫你吃下,害得你昏迷不醒。不过可算是解决了,吓死我了。”
自然他说什么,居同野便信什么。
沈吟心中苦楚不得发泄,默不作声,眼珠子一转,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他走了之后,定然有不长眼的敢欺负他家同野。在他离开之前,这些都得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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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鬼见居同野依旧纠缠沈吟不放,到不能算他心急如焚,只是没有机会,边边角角都他都碰不到。他怕接触不到,必须抓紧机会铺路,沈吟这么漂亮的人一看就知生而冷血,无情无义必然是他的准则。
他发现只要有沈吟出现的地方,必然有居同野的痕迹,而居同野此人如铁打一般,刀枪不入雷打不动,连送个水的机会都不留给她,那么他想跟着飞黄腾达的机会也就没有了。www.biqugexx.net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等好事哪里寻。
阿鬼之所以名为阿鬼,其实存在一种他人虚构和妄想的成分,他的外婆是个鬼婆,哪怕那是仅存在于他小时候的传闻,然而捕风捉影的,如四季不断更迭,本以为已经结束然而终究有一日会循环往复。
鬼婆以诅咒为生,他的外婆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当里生意最是兴隆,甚至有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其中当以咒人咒牲畜最为灵验,哪里是灵验,不过是她会趁夜深为非作歹,牲畜就做成野兽入侵,人就做成意外或强人所为。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终有一天暴露,鬼婆趁夜逃走,决定金盆洗手。
从良的日子并不好过,吃喝就成了难题,鬼婆暗地里操起老本行,后来叫官府抓到却无证据。诅咒不过是言谈词色,口上说说罢了。她曾教过阿鬼,用中原人不知道的蛊毒,再利用诅咒掩藏自己谋财害命的事实,官府最忌惮处理这等无由头之事,百姓对此也是惶恐,往往不了了之。
鬼使神差的,阿鬼只觉得上天注定,否则他怎么会被唤为阿鬼。外婆虽死,却将炼蛊的法门传给了他。这玩意是祖辈相传,每家每户都有独门秘籍,如血脉相传。江湖上不止表面无情的刀光剑影,常有背地戳刀反手一剑,阿鬼常带蛊虫在身,以备不时之需。
那日居同野坐在台阶上捧着一碟绿豆糕吃,嘴角还沾了粒芝麻大的翠绿。葭县知县一早前来,不敢乱送东西,又不能空着手来,想起沈吟身边的这小伙子最是馋嘴,担来两担酸枝食盒,全是糕点酥果之类的吃食。
葭县知县费力抬来的礼,落了这个狗屁倒灶的玩意嘴里。阿鬼不远不近地站着,拿眼睛睃着这人,涎皮涎脸倒是觉得好意思,不过是逞着早早便跟在大人身边的威风罢了。阿鬼自问身手绝佳,还会看人识物。
曾响是头蠢驴,不过是仗着老人身份。人人都心知肚明,数他阿鬼本事最大。他可不能再温软下去,巡得再认真,也是曾响用人有度,沈吟的目光落不到他头上。
沈吟在待客,有许多人陪坐,居同野觉得自己多余便跑了出来。他对这人有好感,墙外投进院内的树影婆娑,举着小白瓷碟,盛情邀请:“来吃点?”
“那是大人的,小人鄙陋,哪有居捕快这等福气。”阿鬼莞尔一笑,笑得刻薄傲慢,他走过去,站在居同野身前故意居高临下地着,有种残虐的快感,忍不起想看人如蛆虫在地上扭曲挣扎,愈发想看他千疮百孔的模样。
居同野没有听出来他口中的讥诮,只觉得这人深刻,好像所有人在娘胎里都是随意描画两笔,惟独这人是下笔流畅用墨饱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深秋阳光忽的刺起眼,他飞速地眨巴眼睛,发现是被风送来的砂砾迷了眼。左眼底下有颗坚硬的砂砾,有棱有角还有爪和倒钩,无论他如何眨眼都岿然不动,眼前只余一片白茫。
“你且等等,我迷了眼。”居同野喃喃道,没有忘记眼前还有个人等他。这人告诉他好些事,虽是鲜血淋漓的残酷事实,但他感激不尽。
霎时来霎时走,拨开云雾,砂砾陡然消失。居同野悦然起身,发现阿鬼已不在,叹了口气,呆呆看着手中瓷碟里只吃了一半的绿豆糕,莫不是嫌弃是他吃过的才不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