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2)
当塞西洛又一次把一群人的脑袋斩掉时,他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
那些行刑者呈倍数增长,大量消耗自己的体力不说,更重要的,这是徒劳的行为。
此刻**的塑像已经长到五六层楼那么高了,它巍峨地矗立在塞西洛面前,让塞西洛气不打一处来。
而那个被捆在椅子上的“自己”**还挂着那个盒子,虽然每一次他都能赶在行刑之前把人杀干净,可随着人越来越多,他速度再快也无法做到。
地面轰隆作响,把所有尸体吞进去。
塞西洛试图攀爬过那个**的塑像,也试图跟着尸体坠入到缝隙里,还试着绕到塑像后寻找出口,可塑像光滑,无法攀爬。裂缝也仿佛避开他一般,每一次都趁他不留意就敞开再合拢。塑像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凉的石面,仿若这不是牢笼,是个冰窖。
塞西洛心烦意乱,怒火中烧,幻化出无数剑雨朝四面八方射去,可所有的咒光都被墙壁吞噬,连一点痕迹都不剩下。
愤怒之后,他恢复了一点点的理智。
他知道这是智慧与愚昧的石头,也非常清楚此刻自己处于愚昧的一段。倘若无法看到另一端,自然不可能解除咒语。
可这他妈的谁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想,卷面上就是一张白纸,任他怎么回答都不可能正确。
他也试图和“自己”说话,他可以碰到对方,可以拍拍“自己”的脸,再擦掉面颊的污渍。可是他解不开那个**上的盒子,毕竟只要他把咒语释放到“自己”身上,“自己”就变成彻底的幻影,让咒光直接穿了过去。
他朝着牢房呐喊,他说你想要干什么,你直接说出来。你把我困在这里,即便把我困死了,我他妈也会拉着你陪葬!
然而根本没有人回应他。
他就像独自站在广场上的小丑,自说自话,自怨自艾,自己愤怒,愤怒起来不停地杀。
在地面停止震动之后,塞西洛坐在自己的面前。
他想不明白,这牢房定然是要激起自己的恐惧和愤怒。那么恐惧和愤怒的对立面便是平静,可要在这里找到平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要说是他了,就算隐士或者恶魔本身,也不可能在恐惧的深渊中获得平静。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难不成是那座**的塑像,难不成让刑罚发生?也不可能。“自己”正在此处受苦,而接受痛苦肯定不是恶魔使者会选择的解法。
应该是反抗。
可是反抗又会陷进旋涡里,让那些人不停地增长,让**不断地拔高——老实说,塞西洛甚至都想过是不是他用自己裤裆里的玩意给别人带来同样的伤害才让他看到这塑像,但一想到这地方是要他自我阉割——这他妈比塑像本身的存在还荒谬。
那还剩下什么,他还做了什么。
有什么是他一直在做,却没有想过另外解法的东西。有什么他以为自己在选择,实则压根没有看到的别的道路。如果假定他所做的是愚昧或者智慧,那相反的又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是他认为无比艰难,有什么又让他觉得轻而易举。
他不知道。
他抬起胳膊,握住“自己”的手。
两手相握,一边新伤遍布,一边旧伤凝固。“自己”颤抖着,眼泪从眼角滑下。他的目光透过己身,呜咽全被吞进喉咙的深处。
那段过往和目之所及同时浮现在塞西洛眼前,让塞西洛的眼眶有一点点的闷痛。
不过他已经不会再为当初这一幕而哭泣了,过了那么多年,眼泪都全花光了,剩下的就是贫瘠的泪腺,和皲裂大地一般的心灵。
他站起来抱住了“自己”,那个脆弱的,无助的,不知道何去何从的“自己”,他让“他”的脑袋在胸口颤抖,对方的泪水竟也能浸湿自己的衣衫。
他救不了他。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可还是救不了“他”。那血迹不停地被岁月吞吃,仇恨却延绵不断。他用同样的方法伤害着别人,可他永远也看不到出口。
因为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因为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
周围的人影又出现了,这一次更多,更拥挤。
塞西洛的咒术长剑再次亮起,他揉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拦在“自己”的前面。
他看着那些丑陋的面具,看着他们手中的光芒,看着他们高大的身影和支离破碎的灵魂,以及厚重又散发着腥味的袍子。
他曾经想过自己就这样战死,可他一次又一次活了下来。那些天罗地网般的追捕没有要他的命,原来,是要他在这里终结。
他举起了长剑,光芒却照不亮黑袍们的脸。
他们没有脸,是烟雾,是杀戮,是恨,还是——
也就在此时,塞西洛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周围的人一步一步地上前,“自己”又开始剧烈地挣扎。那泪水和汗水、血水遍布“自己”的皮肤,恐惧和愤怒则在眼中不停地膨胀。
他要杀了他们,他一定要杀了他们。可是他被捆住了手脚,所以无法现在就做到。而如果他没有被捆住,他会将他们削成肉片,会斩掉他们的头颅,会将鲜血喝干,再把尸骸摆在光天化日之下。
汹涌的恨意和延绵不尽的杀戮。
它的对立面是什么,把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在行刑之前,在记忆苏醒之前,在被教会带走之前,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
塞西洛猛然打转了咒术的长剑,用力地斩向“自己”的链条。
那一刻塞西洛明白了,对于他来说,杀成百上千的人太容易,拯救一个人却太难了。
只听“咔啦”一声,链条被狠狠地斩断了。
他要看到的,是杀戮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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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相反,古卡要看到的,则大相径庭。
因为他什么也不看,他蹲下来抱住自己,浑身都在打颤。那声音随着天际的雷鸣而来,让他的耳膜几乎要被撕裂。
叫喊和哭嚎响彻了大地,它让小木屋都燃烧起来。烟雾的味道钻进了鼻子里,让古卡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他们要带走孩子,烧掉屋子,要杀死女人,要把一切抹除干净。
古卡不想,古卡不会想。他把自己压进角落,咬紧牙关。
可是那烟雾越来越重,让他一边哭一边咳嗽。他不应该接受这个任务的,他就该好好地讨好导师,然后留在教会。他不在乎烙印里有什么,既然已经封存就不应该再被他想起。
可是他做不到,他的身体仿佛随着叫喊被扯成了两半。他的眼前全是火光,哪怕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却依然能看到那可怖的场景。
女人追出屋子,她面容狰狞,恨意熊燃。古卡能看清她的每一根头发,看清她每一次奔跑,看清她脸上的泪痕,还有那因等待而萌生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