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他便问禾远:“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87年,5月12日。”禾远跟他生闷气,又讨厌他身上的烟味,避得远远的。
罗晔看着日历,说:“还有三年,你就要出生了。”
禾远却说:“梦里真的非常真实。”
三十二岁的禾远
禾远在学校的时候烟酒不沾,是个实打实的好学生,三十二岁的时候他喝了一点酒,头很痛,第二天醒过来一身臭味。他是因为家庭变故离开的精神病院,直接断了药很痛苦,有幻听,但闻寄不见了,再没有人能给他保护与寄托,禾远必须自己学着保护自己了。他买了一包不知道什么牌子两块五的香烟,很辣,抽着不舒服,但脑子却飘飘欲仙,他忽然知道为什么罗晔那么喜欢抽烟了。
他父母健在,但他父亲已经不大敢打他了,两人冷漠地坐着,冷漠地对付着表面上的父子情。他母亲近来总是忘事,更年期妇女又停了经,如何也接受不了变老的现实。他父母迷上了传销,传销名字叫mbi,每天挂在嘴上的什么“九九归一”“华克金”“榴莲币”“mbi”,但他是冷漠的,他父母的钱他父母当然有权利随意处置,他又不是孝子贤孙,口头上劝了两次就当成尽了义务。
他父亲与一个mbi微信群的群友认识了,是个女的,两个人在电话里说说闹闹,一起飞了两次马来西亚,去所谓的mbi总部,又去香港,听什么课,一顿早餐要五百块。
他妈妈在家里垂泪,却如何不愿意放弃传销这块‘大饼’,认定了自己能在里头捞个几百万出来,还不停地对他许诺说什么‘以后会好好待你的,感谢张总给我们这块平台。’禾远给人画画,做枪手捞外快,他妈妈就坐在他身边絮叨着什么‘现在是粉丝经济的时代了,你要想赚钱,就要有自己的粉丝。你把你的画发给我,我给发到mbi的大群里,一定有人要,到时候这些忠诚粉丝就是你的粉丝了。’
禾远当时只觉得自己母亲言语中没什么逻辑,到底没有多想,因为他母亲本就是个浅薄之人,愚不可及又鄙视一切人文科目。他每次买了书都会遭到母亲的谩骂,争辩几次便随她去了。
他母亲又拉着他说mbi是正规的,她和他父亲投入的钱财一定会有回报了,一会儿说这个月,一会儿说下个月,一个月她还愿意给禾远开一千块,只要禾远愿意把自己的身份证给她。
有一天他忍不得了:“你为什么要结婚?你做什么事我不管,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来?专门虐待我?”
她板起脸:“你怎么说话呢?你挣着死工资,怎么发财?妈妈是关心你,一个月一千不很多,但是你自己的花销是够了,再说了,我们赚钱不就是为了你么?我们死了这些不都留给你么?”
他母亲说什么都离不开mbi,所以他便甩开母亲的手臂径自回家了。
晚上他煮了海带汤,但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母亲回来,他又跑去楼下的公园,找了两圈,在人迹罕至的角落里看到自己母亲坐在冰凉的铁椅子上。
禾远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他母亲茫然道:“我不记得家里怎么走。”
他觉得无可奈何,便带着母亲回去,回家的路上禾远说:“明天去医院看看吧,你的身体应该检查检查了。”
他母亲板起脸,说:“说什么话呢,家里哪里有钱?”
“我记得你姐姐借了你十五万,我每个月有六千块的工资。”禾远于心不忍,说:“检查检查吧。”
但他知道这种症状十有八/九是躲不过的老年痴呆。
“你就不知道想我点好的。”母亲恨恨地剜了他一眼,“那十五万是我做mbi的,你爸十五万,我十五万,正好开两个‘黄金户’,哪里有闲钱给医院,医院都是骗人的,你爷爷肝癌去了医院,做了手术不还是死了么?微信上都说了,医院就是最坑人的,好人进去也要拆了器官才能出来。”
他不敢松手了,母亲却抓着他絮叨起来,一会儿说mbi一会儿说微信上的养生。
一直困扰他的疑惑又浮上心头,如果活着的意义只是积攒财富,挥霍,那么长久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变成一个高老头?他不知道。
禾远望着寂寥的天空,城市的天空是看不到星星的,只有一轮姜黄色的月亮,像死去的女人的脸,他在这天空下几乎要窒息了,生活已经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但他多想回到梦里,回到罗晔的卧室,开着窗子看书,却从不恐惧吹进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