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追魂索(1 / 2)
进来的是个书童模样的男子,打扮清秀,身上衣服的料子却也比小厮好上许多。他跟着走进来,看见奚砚时忽然神色恭敬了几分,躬身一拜,喊道,“少主。”
“嗯。”几乎是用鼻音发的声,奚砚时抬扇招他,“过来吧。”
那男子点点头,几步走到奚砚时的身边,掏出袖子里一节手指粗细的竹管,倒出一卷纸条来。
奚砚时伸手接过,男子便躬身低声解释道,“山庄来的信。”
奚砚时在外,但凡是玉门的信,到他这里便是“山庄的信。”
他点点头,从容不迫的摊开纸条看了起来。
一边等着的男子静静等候着,并不说话,手心里却以不为人知的汗湿一片。
那信,是罗玉京不放心他们会一字一句转达,回去后又亲自写了托人送过来的,命令他必须将信完整的、一字不缺的,送到奚砚时手上。
上面是罗玉京怒声斥骂三十条,条条不带重复,浓墨重彩、真情实感、言辞“恳切”。
奚砚时此刻就像真在看一封家书一般,神色如常,眉头也没有抖一下。
看完了随手一折,阅后即焚,脸色这才略显不耐烦,开声道,“催催催,老头子若是闲得无聊,让他再生一个去。”
男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主子演戏,自己心里赞叹一番足矣,保持沉默就好。
对面的雁知秋果然听出了几分意思来,笑着问道,“百里公子可还要喊价?”
百里奚已失去了兴致,扇子草草一打,“改日吧,雁楼主不必送了。”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配上那不好的脸色更是显得目中无人。奚砚时抬腿便走,衣袍能生风似的,那送信的小厮急急的跟了上去,一并离开了。
雁知秋的笑淡了些,脸上仍旧是温温和和的样子。
他叫道,“雪容,起来坐吧。”
江雪容一直跪坐在椅侧为奚砚时捶腿,方才才起了身站到了一边。
此时楼主叫她,她便过去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称呼了一句,“楼主。”
雁知秋仍在品他那杯春山毛尖,不紧不慢的啜了一口,脸上仍笑着,“和我说说,昨天是怎么回事。”
江雪容才是亲身经历过一切的人,邱妈妈一知半解,只道是那两人好像没受梦陵散影响,却也只是怀疑不对,要确认些什么,只能从江雪容处下手。
“那位百里公子,好像能解梦陵散。”江雪容慢慢说道,雁知秋不甚惊讶一般,听她继续说下去,“那天他喝了酒之后说不舒服,就拿了他腰间那个锦囊里的药给他们两个人吃下去了。我以为是解酒药,看他们也起了困意,就没有过多怀疑,就扶百里公子上床休息了。”
雁知秋适时提问,“另一人呢?今日也未见到他。”
江雪容点点头,“看样子像是他的贴身侍从,很是亲近。昨日他睡得比百里奚还熟,听到打斗声被百里奚喊了好几声才惊醒过来,后来他便好像有事,被百里奚打发走了。”
雁知秋点点头,和声继续问道,“何成是怎么死的?”
“百里奚听到动静装睡不醒,趁他取血时偷袭他取得了上风。后来把那个侍从喊醒了,就制住了他,我不敢轻易出手,百里奚非常生气,叫那侍从活活把何成打死了。”江雪容神色黯淡了些,似是隐隐透露一点恐惧,“因为他看见我开窗,骂了我一通,便踹门去喊邱妈妈。后面的事,邱妈妈便都知晓了。”
“你真觉得他能解梦陵散?”
江雪容摇摇头,“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梦陵散,他性子多疑,稍有不舒服便会吃药。昨日他犯困也不像作假,我想……兴许是误打误撞。”
像是说到了关键,雁知秋面上虽没露疑惑神色,却放下了手中的那杯茶。
“百里山庄虽然很有名声,入江湖来的却只有这百里奚一位,庄主更是从未露过面。”雁知秋笑了笑,突然换了话题似的,缓缓说道,“这位少庄主,当真是众星拱月。”
江雪容不再说话了,她要说的已经说完,此时无心再去猜雁知秋的哑谜,猜了也怕是更受怀疑,她便一直微微低着眼,不甚在意似的专心听他讲话。
“罢了,你回去休息吧。”雁知秋也明白这雪容是个漠不关心的性子,不再多问。江雪容得了话,起身行了个虚礼,退下了。
百里奚此刻已离开闻香楼,也把那小厮遣回去了,顺便让他带回去薄信一封,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还叫他路上小心。
新手小厮心里松了一口气,门主真是他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了,武功又高,待遇又好,为人也和善,几乎不骂人。
崇拜度直线上升,他全然忘了自己被罗玉京破口大骂到底是因为谁。
奚砚时收扇,雇了一辆马车,也没雇马夫,自己坐在车厢内,撩起帘子门户大开,甩着长鞭自驾西行去了。
去哪儿?
自然是——等人来杀他。
风声忽起,竹林呼啸,青叶漫天卷过,便似潇潇落雨。
马车的帘子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马儿仍然疾速跑着,一路跑进竹林深处里去。
忽然有鞭声打破了风,一下落在了马背上,掀得它扬蹄高声呼叫,带着马车一同翻倒在地。
那鞭长几近七尺,浑身黑紫,鞭尾处还坠着铁环,甩来时疾速若长蛇扑食,教人猝不及防。那鞭身也是拟蛇鳞所制,开合间锋利如片片薄刃,只这一鞭,便将那马腹勾出了一道极深的血痕。
握鞭的主人带着蛇纹面具从天而降,鞭柄上一圈紫蛇也像是被他握在手里似的。
他挥鞭又打,那马车车厢顿时四分五裂,分寸不剩。
车厢内无人。
他意识甚快,振袍即刻便向后退,脚底擦起阵阵的尘土。
银针已离身不过一尺,再晚一秒也来不及。
他鞭子打在地上,借力向上飞去,有惊无险的躲过了这场偷袭。
那应该在马车里,现在却反过来偷袭他的人此时从被踩弯了的青竹顶上弹身飞下,翩翩落在他十米开外,半颗尘土不沾,事不关己般摇扇旁观。
“可惜了。”奚砚时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马,“这可是郑州城内数一数二的马车,花了我不少钱。”
鞭主人脸上不虞神色愈显,显然有些怒了,“百里少主好算计。”
“不敢。”奚砚时客气回敬,“没想到真有人会来,更没想到追魂使会亲自来碰这个巧,得罪了。”
他听出奚砚时话里讽刺他算计在前,重重的哼了一声,扬鞭在地上一打,卷起漫天的尘土和竹叶来,“既然百里少主认出来了,今日死在追魂索下也不算冤。”
这一七尺长鞭,便是万相宗座下四大护法之一追魂使,卫甘的兵器,追魂索。
奚砚时退后一步,抬扇遮鼻,躲避那离他好几米的烟尘,金贵得很。
卫甘心下更怒,提鞭便去,奚砚时嫌弃的眉头还没有来得及舒展开,见人要打过来立即退后三尺,挥扇引风扬起飞尘满天,添油加醋般尽数朝卫甘扑面而去。
卫甘抬袖一遮,眼前飞尘散乱,一鞭便落了空,生生将飞尘破开一条清明的缝来。
奚砚时远远站着,仍旧是那副模样,见他脸色很差,连忙说道,“且慢。”
卫甘这才停下,压着怒气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百里山庄只有我这么一个少主,万相宗不惜亲自请追魂使来杀我,与百里山庄为敌,究竟为何?”奚砚时眉头一皱,“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用钱解决的吗?”
卫甘:……
“百里山庄离江湖太远。”卫甘终于回复,施舍般看了奚砚时一眼,“百里少主一人来,难免莫测生死。”
“谁说我是一人来?”奚砚时即口接上,目光越过卫甘向后看去,“关凛之,你还知道回来?”
冷意忽从卫甘的背后袭来,寒冽几透他的衣衫。
卫甘戒心又强三分,回头看去。
关凛之玄袍加身,握着刀站在不远处,衣摆被人吹得猎猎作响。
他没什么表情,甚至没看卫甘,目光无意间迎上奚砚时,“没走。”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奚砚时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