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罪孽与救赎(1 / 2)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所有的悲痛倾泻到极致之后,我最终止住了自己脆弱情绪的流露。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把湿漉漉的泪水的痕迹全用黑色的制服袖口擦拭干净,我勉力站起身,脸上调整出一个勉强的平静表情。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中被剥离出去,让我变得异常冷静,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海德里希之死,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第三帝国大厦倾塌的开始。
一直以来,我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读大学时是这样,加入党卫军和纳粹党之后也是这样。我被命运之手推着往前行走,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高度,在我终于找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之后,我所爱的人离开了我。
莱茵哈德·海德里希,从来不是一个好人,生命在他眼里宛如草芥,执行元首各种各样残忍的清洗命令时,他从未心慈手软。
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仅存的善良留给了我。
我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战争,痛恨挑起这一切的人。
“我爱你,莱茵哈德。”凝视了他平静得宛如熟睡的面容半晌,我弯下腰,低头在海德里希冰凉苍白的唇边落下最后一个吻,“我们大概都没有资格上天堂,在地狱等我吧……我们终将重逢。”
几分钟后,我若无其事地走出了病房,示意守在门外的秘德教授,我离开后不久,海德里希的死讯便自医院发往柏林,随后传向整个德国。
令我毫不意外的是,在最后那段日子里深受海德里希宠幸的青年莱希特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在接下来私下的紧急会议当中,我旁敲侧击地向希姆莱问起关于海德里希的死是否有别的隐情时,希姆莱竟然很坦白地承认了这一点。
“关于这件事,实际上并没有再追查的必要。元首已经做出了决定,海德里希毕竟也为纳粹帝国付出了很多,死于刺杀是为他保全最后的尊严。这一点,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希姆莱道,他把责任都推诿到了元首头上。
他感慨地说:“如果他像罗姆那样冥顽不灵,大概也只有被枪决的下场。”
“瓦尔特,你得感谢我,否则你就会像海德里希那个小情人一样,消失得不明不白——集中营的毒气室里多出一个金发碧眼的犹太人,可并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
希姆莱提到他对我的恩情,暗示着我应该为他尽心尽力,我当然配合着他演出一番好下属的戏码;紧接着,元首召见了我。
我是怀着一种自我牺牲的精神走进他的办公室的,可我却在他身边看见了一个新面孔,一个面孔明艳而年轻的女郎——后来我知道了那是他现在的情人,这位名为爱娃·布劳恩的女性曾两度为他自杀,元首或许是感动于这样的深情,便给予了她一个正式的名分。
我对着她笑了笑,元首让她暂时离开到旁边的房间休息,单独接见了我。
“瓦尔特,我不得不钦佩你蛊惑人心的本事。”元首用一种深沉的目光审视着我,我站在原地保持着恭敬,心中却惊涛骇浪。
海德里希骗过了我,却骗不过这个几乎洞悉一切的最高统治者,为了避免受到牵连而中断我的复仇计划,我已经准备好了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如果有必要,我也不会吝惜色相。
可元首在这时再次开口:“海德里希用死亡证明了他的忠诚,我不会再为难你。但你作为帝国的‘寡妇’——别让我再听见你的任何丑闻。”
----------
1942年6月26日,海德里希的葬礼在柏林举行,元首亲自主持了仪式,整个葬礼极为盛大,好像所有人都真的在为他悲伤似的。
莉娜夫人称自己悲伤过度,身体不适,没有出席葬礼;我站在希姆莱身后,与所有党卫军其他军官一起,为海德里希默哀。
元首在追到词中说:“我们的海德里希,他是一个拥有钢铁之心的男人,是一名战士,也是一名绅士。他曾经有着我的全部倚重与喜爱,他为党卫军和德意志帝国做出的贡献不可磨灭。他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但他荣光永远留存在德意志的历史上……”
虚伪就是政客们的面具,直至海德里希死去,元首仍然在利用他的声誉为自己的统治效劳。
为了显示他对海德里希的重视,元首下令屠杀了捷克利迪策村包括婴儿在内的所有人,理由是他们窝藏了刺杀海德里希的刺客,使得海德里希意外身死。
在葬礼结束后的保安总局的讲话中,希姆莱推举我继承海德里希的职位,但元首拒绝了这一提议,他认为我太过年轻,还不能担当这样的重任。
不过希姆莱的倚重已经足够我再次升迁,七月,我正式成为中央保安局六处处长,负责国外军事情报工作,晋升为党卫队旗队长。
此时我虽然没有局长的名号,地位已经仅次于从前的海德里希。
希姆莱在讲话的最后揽着我的肩膀,对所有人说道:“这是我们的便雅悯——他虽然年轻,却极富有情报头脑,你们必须听从他的安排和领导,若有任何人为难他,就是在为难我。”
上任六处处长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个部门重新改组,多年情报工作的经验使我办起事来得心应手,拥有足够大的权力之后,我终于组建起了属于我自己的情报网络。
此时苏联与德国的战势已陷入胶着,自海德里希死后开始的斯大林格勒会战是战争局势的转折点,这场持续了六个半月的战役以德军失败告终,元首领导下纳粹德国的不败神话就此打破。
几乎是同时,德国在非洲的战况也变得不容乐观,元首的纳粹帝国内忧外患:对外的战争在盟军团结一致的攻势下已经落到下风,内部则有大量反对者和意图刺杀他推翻他统治的人。
对此我乐见其成,作为一个情报工作人员,我最擅长也最方便做的事情自然是——挑拨离间。
我开始传递一些看起来颇为真实的假情报诬陷忠于元首的党内高层,譬如戈林。
希姆莱乐于支持我做这样的事情,他巴不得自己的对手都被我暗中搞垮,只要让他们失去元首的信任,在纳粹党这个一言堂中,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可惜的是戈林虽然失宠,里宾特洛甫却长期立于不败之地。我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他显然也对我不怀好意,屡次三番试图陷害我,连在计划刺杀斯大林时,他都仍然想指派我去做他的助手。
好在希姆莱很需要我的助力,他做到了他的承诺,为我提供庇护。而元首也果真没有再为难我,他更多的时间被纷乱的事务牵绊,顺便沉湎于深爱着他的布劳恩小姐的温柔乡。
元首所犯的最后一个最重要的错误,在于陆军元帅埃尔温·隆美尔之死。
隆美尔的遭遇与海德里希出奇地相似,他曾经深受元首的宠爱和倚重,然而元首却听信谗言怀疑他与暗杀自己的组织有关,原本在非洲无往不利的隆美尔被召回最高统帅部免职疗养。
1944年7月,又一次暗杀元首的行动失败时,有人指控隆美尔参与了这次谋反。
刚愎自用的元首糊涂地相信了这一切,他给隆美尔送去了毒药。我从我的情报人员处得知,元首给隆美尔的条件是:如果服毒自尽,那么他的谋逆罪行将被严格保密,他的功勋和尊严可以被保全;他的亲属也可以不被追究并领取陆军元帅全部的抚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