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其实(2 / 2)
他看见周廷站在院子里,削瘦的身体被阳光渡上一道淡淡的金线,身下的影子与他一起沉默地拉长。许三林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好像他会这样一直站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
周廷转过身,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此时木盒已经被打开了,放在里面的泛黄的信纸,发出被风吹折的“沙沙”声。
他一张一张的慢慢念――
“2006年,10月13日。崽崽,我一切都好。山上的桂花开了,我采了许多,打算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2007年,1月7日。崽崽,今天是你的生日。往年这个时候,你都喊着要吃汤圆。别人家的小孩过生日都吃蛋糕,就你不一样,一定要吃汤圆才罢休......”
“2008年,12月23日。崽崽,你在里面过得好还好吗?我这几天做梦总是梦见你。在梦里,你长高了,但是也瘦了。在里面一定要好好吃饭啊......”
“够了,别念了。”
许三林打断周廷,从他手里抢过装着信的木盒。周廷却没有反抗,也没有要抢回来的意思,他只是仰起头,看着堂屋门前贴着的早已褪色的春联,轻声道:“我18岁入狱,判刑七年,最晚07年也出来了,怎么这里面还有写到08年的信呢?”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在清晨的山风里单薄的像一只折翼的蝶,好像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许三林摩挲着手中的木盒,缓慢道:“你阿公,其实在你入狱的第二年,就被查出了胃癌晚期。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你那时还小,他怕你会接受不了,就提前写好了所有的信,拜托我每隔三个月就给你寄过去一封。”
“还记得那个风车吗?它是你阿公在最后一天给你做的。”许三林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破败的山间小院里,“胃癌折磨得他皮包骨头,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但他那个时候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谁的话也不听,一定要给你做完。他是笑着走的,最后手里还拿着那个风车......”
周廷感到刺骨的寒冷,好像从头到脚的血都被冻住了,时间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在此刻被成倍的放大,像一道铺天盖地的巨浪直直打向周廷,然后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化作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他抱着肩膀蹲在地上,永远绷直的身体在此刻微微颤抖,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他向来都是骄傲且顽强的,即使过早的遭遇了生命的不幸,他都从未流露出一丝的脆弱。
但从现在开始,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不会再有人关心他的喜怒哀乐,也不会再有人为他的饥寒暖饱而日夜担忧,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的一条联系,断了。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从指缝间飘出来,曾经所有经受过的委屈,在此刻像冲溃堤岸的洪水,一股脑的全都涌出来,压得周廷几乎窒息。
他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猩甜的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