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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是在驿站的最后一夜,梁闻道抹着油乎乎的嘴唇,把手伸向摆在赵未央面前的酒壶,赵未央想拦,对着那只油腻腻的爪子一时恶心得下不去手,眼睁睁看着它在棕红的陶面上划了划,留下非常朴实、带着反光的印子。
"啊,梁闻道你怎么能把自己吃得这么脏!今天可没地方洗澡!你敢明天敢这么乱七八糟地回去,你六嫂会砍死你的!"
一边装腔作势地大呼小叫,一边拿眼神偷偷往坐在窗边的人魏辞衷处张望。魏辞衷背对二人盯着窗外的夜色,双手抱臂,也不知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模样。一想到那人的小梨涡,赵大夫就觉得自己的心上痒痒的。
结果那人闻声转头,面沉如水,一张圆脸黑得像锅底。"噤声。"
赵未央还想辩驳两句,却被打怕了,条件反射得闭上了嘴,把"死人脸"的评价给吞了回去。
一眨眼的功夫,就见魏辞衷身形飘忽地掠了出去,走前两指一捻掐灭了蜡烛。屋子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赵大夫两眼一抓瞎,摸索着摁住了身边哼哼唧唧的梁少爷。一股与酒香混杂的猪蹄味扑面而来,赵大夫给了自己一针,封住了自己的嗅觉,却依然感觉到自己捂在梁闻道嘴上的五指,扎扎实实地腻了一手油脂。
"嘶——回去了非得要让你三个月吃不出肉味!"
梁少爷出门总是带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绝对是山间野地里土匪强盗的心头好。所以即便有众多武力值拔群的高手保护,梁老爷对这块宝贝疙瘩依然不能放心,几经托请,把少年国手赵圜赵大夫放在他的身边。赵大夫看在钱的面子上,屈就了。然后果然救了眼前这个废物一次又一次。
所以赵大夫静坐在黑暗里一手捏着针,一手捏着梁少爷的嘴,一点也不紧张,他只是疑惑外面丝毫没有打斗声,魏辞衷跑哪去截人了?况且已经临近盛平,来找事的又是谁?这次偷袭似乎带着不同寻常的气息,赵未央斜眼看着醉醺醺的梁闻道,低声恐吓,"你要是栽这了,算你运气不好,不知道你老爹得罪了谁,我可不能交代在这,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意图刺激一下这个"酒囊饭袋",结果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咚"地从窗外飞进来,砸乱了一桌酒菜,把他刺激得不轻。定神一看,那东西血糊糊的,扎着个小辫子,正是梁少爷的贴身小厮二宝的脑袋!
梁闻道被响声所吸引,也看到了桌上的人头,被捏住了嘴叫不出声,吓得直呕,吃进去的猪蹄和鸡腿一时全返到了喉咙口,没等赵未央反应过来松手,就从唇缝里喷出来溅了他一身。
赵未央愣住了,握住针的手一抖,不知道是杀了梁闻道好还是自杀比较好。
这时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停在门口,月光把他的影子映在门上,赵未央紧张地心尖都颤悠,看梁闻道还在一边吐个不停,就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刚好踹晕。
正要掏出药粉往地上撒,门外的人说话了,"来了三十七个,跑了一个,跑的那个杀了你们的人,我把头抢回来了,身体被带跑了。"
"娘了个脚(jio)!魏辞衷你要骇(吓)死老子!丢个脑壳进来爪子(干什么)!"一着急赵大夫连方言都飙出来了。
魏辞衷依然站在门外没有进门的意思,只是顿了顿,疑惑地回了一嘴,"老乡嗦。"
其实二人不是老乡,赵未央的舅妈是姜城人,姜城话太有特色,他小时候学着玩,没想到就学得如此根深蒂固。
"在门外干嘛,进来呀!"
魏辞衷的影子闻言离门更远了,"不,太臭。"
"那你起码把梁闻道或者那颗头给拿出去啊!"
魏辞衷沉默了。半晌,门外响起一道满怀踌躇的声音,"你帮我把毒解了先。"
赵未央才想起来自己在蜡烛上抹了点东西,本来是看梁闻道最近过得太舒坦用来捉弄他的。"就是点痒痒粉,手指头有点痒也没什么吧。"
话音刚落,魏辞衷用上衣捂着脸打开门,飞似的把赵未央拽到楼下。
"打完架回来我去解了个手。"
赵未央盯着魏辞衷发红的耳朵尖,拼命压抑着内心疯狂的激动,拿出"医者仁心"的招牌表情,"所以是前面还是后面?"
靠近盛平的一处驿站响起了一声划破云霄的惨叫,听起来像雄性动物被一脚踩在了身体最脆弱处才能发出的声音。
第五章
"那些偷袭的人呢?"赵未央捂着某个不可说的部位呲牙咧嘴地问。
魏辞衷喝了解药也没给他半分好脸色,"打晕了绑在外面了。"
"三十几个人呢!你也不怕他们跑了。"踉踉跄跄极其别扭地向外走去,赵大夫才想起屋里不省人事的东家,"你找大宝打点水给梁闻道擦擦,我去外头看看,大宝进去前劳烦您把二宝的头收好喽!"
魏辞衷眉头一皱,伸脚想拦住赵未央,"我去外面看着,你拿块布随便遮遮吧,明天还得报官。"
但赵大夫并没有及时停下来,愣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条修长结实的腿别住,大头朝下与地面越来越近,在鼻尖离地面不足一寸的地方,他奇迹般地停了下来——领子被人揪住,魏辞衷居然伸出援手,弯腰拽住他,抿着嘴角,甜甜的笑容煞是好看。这小圆脸就该多笑,某花痴大夫入神地想。
"啧,再摔你那张脸可真没法看了。"
扶着腰站起身,赵大夫哭丧着脸,"魏少侠,你也知道啊!我刚见到你的时候四肢俱全,五官端正,你看看我现在!"
魏辞衷转了转手腕,满不在乎地瞟了他一眼,赵未央就一哆嗦,结果臂力惊人的魏少侠只是空空地甩了甩手,吐出一个字就击溃了全副武装的未央君,"重。"
赵未央捂着脸瘸着腿上楼了,想想臭气熏天的梁闻道和血呲呼啦的梁二宝,在心里痛骂收下梁老爷二百两定金的自己。
但后半夜事情的发展就变得十分诡异。魏辞衷带着笑望着赵未央消失在楼梯尽头后便抬脚去查看那行刺客。
除掉跑掉的那个,剩下三十六人具黑衣黑面,他细看过他们的脸,上半边戴着黑色的面具,下半边刺着密密匝匝的纹路,面具几乎是长在脸上的,恐怕戴上的时候用了某种粘合力极强的药水,徒手根本没法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