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轮胎，很粗的麻绳，组成一个秋千，是七岁以前蔺起昂唯一的玩具。

他是福利院打架最厉害的那个小孩，五岁的时候就可以打赢七岁的孩子，对的，他是一个孤儿，也许不是，毕竟福利院也不全是孤儿，但总之他被抛下了，出生便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

福利院的院长是个笑起来会眯起整双眼睛的女人，有着世上最好的耐心，温柔这个词在蔺起昂心里，是院长栗色齐腰的长发。

蔺起昂被她一手带到七岁，但福利院那么多的小孩，只有院长和另外一个老师，她其实没办法时时照顾到每一个孩子，他算是被放养长大的，蔺起昂五岁就会帮着她照顾更小的孩子了，但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听话，还是会打架，只要有人真的惹了他，他就像一只红了眼的牛犊。

他不怎么喜欢和其他的小孩围成一团在那玩游戏，更多的时候，他在福利院的后院，一个人逗虫玩草，或者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云彩，还有那个秋千，从他有记忆以来已经在那了，是他唯一的玩具。

有时候会有个跟屁虫，一个小胖墩，像是过年时院长贴在墙上的年画上的娃娃，他总是在笑，笑得脸皱成一团，他也总是被欺负，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他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是四岁被送到福利院的，有其他的小孩说他是脑子有问题，治不好了被父母丢弃到福利院的。

小孩子最天然的恶，是世上杀人不见血的刀，反正他总是在笑，反正他也不会反抗，所以他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他们叫他，怪物。

有一天，在蔺起昂吃了饭例行去后院玩的路上，看到一个人蹲在墙角哭，走近了，是那个小胖墩，这是蔺起昂第一次见到他哭，有次见他被打了也没有掉泪，他问了，小胖墩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答，但蔺起昂听懂了，有小孩趁院长和老师不在的间隙抢了他的饭，不许他告诉院长，否则就给他被子里放蛇。

他带着小胖墩回到饭厅，抢饭的小孩还在埋头苦吃，蔺起昂拿了他的饭就往他头上倒，那是蔺起昂和别的小孩打架打得最厉害的一次，虽然及时被院长拉开了，他自己身上脸上都有伤痕，但他还是把那个小孩打趴下了。

院长第一次和他生气，罚他在杂物间关了禁闭，在杂物间透过窗子照射进来，裹着灰尘乱舞的阳光里，他有点想哭，不是因为身上疼，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了院长失望的眼神，原来让在乎的人失望是这个样子，六岁的蔺起昂第一次明白。

小胖墩偷偷来看他，隔着门板缝，口齿不清地跟他说话，但他再一次听懂了。

他说，你是英雄。

蔺起昂永远记得他逆着阳光皱成一团的笑脸。

在蔺起昂第一次尝到让在乎的人失望的滋味的下午，他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可以成为英雄，在杂物间满室的夕阳里，他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世上最厉害的英雄。

从那以后，小胖墩成了他的跟屁虫，他其实不喜欢有人跟着他，但是偶尔还是会带上他一起玩，毕竟多了一个人，可以给他推秋千。

后来，小胖墩被他的父母接回去了，他的妈妈抱着他哭的满脸鼻涕眼泪，哭天抢地说妈妈对不起你，蔺起昂在旁边有点想笑，小胖墩依旧没有哭，但他也没有笑，空洞的、麻木的一张脸。蔺起昂突然想，如果自己有个妈妈会是怎么样，他的妈妈会是怎么样，她会抱着自己哭吗？自己会跟着哭吗？

但他只会偶尔这样想一想，他这样也很好，院长就很好，福利院也很好，他喜欢后院那个秋千。

福利院睡觉的房间很大，两面都是一排长长的窗户，白色的墙上有小孩的脚印和玩闹时蹭上的污渍。睡觉的床是一张一张拼在一起的，像是大通铺，午睡时间有小孩在装睡，蔺起昂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