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1 / 2）
萧平阑沉寂两月有余, 建德帝渐渐对她放松警惕。因而她准备金银细软, 瞒过霜若太监, 伺机逃出宫离开京城。
林暮得知此事，几乎都不用想, 她定是去了边境。
纵然为她担心, 却不免也佩服她的一腔孤勇。
到了此刻，林暮也忍不住想到, 若是萧鸿驰尚且活着，便好了。
建德帝大怒, 听消息说是当时便吐了血, 宫中乱成一团。在此节骨眼，萧平臻前往封地的事暂时停下来。贵妃日夜守在建德帝身侧, 四皇子萧平奕也端茶送水。这次却不同往日，建德帝一病不起，朝中有些大臣便开始着急, 纷纷托莫沉晏进言, 恳请立下太子。
值此盛夏之际，朝中的局势如同沸水一般滚烫起来。
来往匆匆, 大臣们交头接耳，莫沉晏也愈加忙碌。似乎所有人都预感到, 风雨欲来。
莫沉晏在内阁处理折子, 按了按额头，靠在椅背阖上眼。建德帝的情况不容小觑，可上来的折子, 半数都是恳请立太子的折子。若是让建德帝看到，不知是何心情。门板吱呀一声，一个人影背对着盛夏阳光走进来，他微微俯身：“老师。”
很微妙的心情，莫沉晏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老师这几日辛苦了。”
秦修煜立在紫檀木桌子的一侧，抬手开始研墨，他依旧面目沉静，恍惚间已经退去的那种急躁与青涩。
“国事，谈何辛苦。”莫沉晏拿过一本折子，打开却是萧平臻的请托，他请求建德帝准许他暂留一段时间，在宫中侍疾。言辞恳切，却是最后的挣扎。他拿过放在呈给建德帝的一摞上，而后抬眸忽然问道，“你到翰林院多久了？”
秦修煜微微一怔，研墨的动作也停下：“大概三年。”
“三年……”莫沉晏微微叹气，半晌，他按着折子慢慢道，“我曾说过，不要着急。”人与人的诉求终究不同，他早就知道，却也任其发展。
秦修煜望着莫沉晏，阳光从大红窗棂格射进来，他眉目有种平静的深沉，身体忽而直起来，手指上的玛瑙扳指红光一闪。
“你想……要什么？”
莫沉晏的话宛若惊雷一般，瞬间炸得他魂飞魄散。秦修煜定定地立在原地，研墨的动作也停止。
他隐约意识到，莫沉晏已经知道了什么，也有种感觉。这个极其平常不过的午后，窗外的蝉鸣声阵阵，是他们距离真心话最近的一次交谈。可时间的停滞只是一瞬，他缓缓开口：“老师在说什么，学生不太明白。”
即便知道那一层窗户纸未曾捅破，在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选择装傻。
莫沉晏望了他一会儿，平静道：“此时陛下病重，朝中风起云涌，你该知道怎么做。”
他又拿起一本折子，翻开看起来，似乎方才的对话，从未存在。秦修煜感觉到背后隐约的汗意，他又开始研墨，动作迟缓。
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势必要放弃一些东西。精神恍惚，方才的潜意识却已经带他做出了选择。秦修煜想，他不会后悔的，决不会后悔。
过了一两月，建德帝的身体好转，他倚在龙榻上拿过莫沉晏筛选过的折子。忽然抬眸问道：“爱卿以为，朕是否该立太子？”他咳嗽了几声，显示出一种病弱的衰败，叹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爱卿莫要再搪塞了。”
建德帝堵了他的后路，莫沉晏立在原地，思索半晌，直接给出了答案：“四殿下。”
出乎建德帝的意料，莫沉晏向来避而不答，此时他竟然给出清晰的答案。
建德帝沉默片刻，反问道：“为何？”他
像是老迈的狮子，虽然显得疲倦，但目光精明锐利。
“四殿下秉性纯正，资质不错，有众臣辅佐，可立为太子。”
若不是确定不曾说过，建德帝几乎以为这是自己说出来的，心中所想。他望着莫沉晏，不止一次地想到，这个人太厉害了，厉害得有些……过了。
若是他去世，萧平奕未必能够压得住他。老臣幼主，他如何保证，莫沉晏不会动什么心思。
建德帝太知道权力的滋味，让人掌控了生杀大权，便拼尽一切，也不惜维护。平国公就是最好的例子，那是建朝后他第一次……大开杀戒。
陈凡立在一侧，望着这对君臣简直触目惊心。建德帝疲倦，挥挥手让莫沉晏下去，陈凡一路将他送到长廊上，甩了甩拂尘。
“大人向来稳重，怎的此次……”
莫沉晏笑了笑，忽而望着大红宫墙外的天空缓缓道：“是时候了。”
陈凡一头雾水，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林暮近几日察觉到莫沉晏的心情不太对，他时常负手立在廊檐下望着一方天空，眸光遥远。
夕阳西下，红光洒落在院子里，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抱住莫沉晏的胳膊：“你在想些什么？”
莫沉晏微微侧头，继而笑了笑：“不知他处的夕阳，是否如同京城的一般。”
此话一出，林暮心中一跳，那个几乎不敢想的答案浮现在心里，她试探道：“你是说，去别的地方……”
莫沉晏停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抬手抚上她的脸。巴掌大的小脸，眼睛水汪汪的就像一只小猫，他注视着她缓缓道：“你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顿了顿，又用低沉的声音道，“或许，可以都试试。”
听到他的言外之意，林暮内心几乎狂跳起来，她没有猜错。或许是狂喜太过，她缓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对，可以先去江南，也可以去南境……或者是边走边看，哪里想停下来，就在哪里。”她几乎开始憧憬起来，目光闪闪发亮。
莫沉晏忽然觉得，便是万里江山，也不若她眼眸里的风景。
他笑了笑，空落落的一处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填补，手落下来牵住她：“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