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1 / 2)
高速路上开车平稳地很,挡风玻璃隔绝了冷空气,只把阳光的热量放了进来。赵野墨斜靠在副驾驶座上被车里的空气烤着,脑中始终保持着一点意识,没有完全睡过去。迷迷糊糊地又躺了一阵,车速慢下来,他隐约听到过收费站的声音,而后又感受车胎到不甚平整的路面上颠簸一阵,又拐过两个弯后,车停了,同时周遭的光线变得更加强烈耀眼,逼得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嘉铭推了推他的手臂:“哥,到了。”
他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找自己的手机,东摸西摸遍寻不着,最后还是在座位的夹缝中捏了出来,赵野墨点开消息提醒,只有几个同事在哭穷和抱怨,没有伊陆的信息。他跟着嘉铭下了车,准备去后备箱拿自己的一包行李,环顾之际终于发现耀眼光线的来源:崇礼下雪了,不是雪场的假雪,度假酒店的周围加上背靠的几座秃山,全部是一片白茫茫,近看雪的表层已经开始形成冰壳,每个角度都有无数的小冰晶在反光。
没想到千等万等,最终还是一个人先看到了雪。他拎着自己的行李包,什么话也不想说,低头只看黑漆漆的柏油路,没几步就走到了大堂里。赵野墨走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把包放在脚边,又把手机刷新了几次,什么都没有。他这才又抬起头去看前台办入住的几个人,发现江颜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人和江颜差不多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对着,头发是栗子色的蓬松一团,他和江颜两个人头凑在一起,正在窃窃私语。
才睡了一会,就能把人睡眼花了吗?赵野墨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他知道那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伊陆,但两条腿像不被控制,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大步走近他们。那人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回头一望,赵野墨就看到了金小玉的小肥脸。
金小玉是自己和江颜的直属师弟,比他们小两届,现在也是江颜同一部门的同事,平时工作一大半都要汇报给江颜,但他面对这位学长兼上司时,从来没有一点畏惧的心理,哪怕做错了事被江颜骂,一张圆脸也颇为坦然,隐隐还有一点大将风范,把大智若愚之类的词汇往他身上套也并不违和。
江颜很早就猜这个小朋友家底不薄,但也不知道厚到了什么程度,听说这间酒店也只是产业之一。不过从金小玉的长相里,赵野墨看不出什么富二代的迹象,就是个普通的娃娃脸,明明也26、27岁了,但看起来就是没长开的样子,黑眼球的面积似乎也比平常人大一点,他曾听江颜提起公司有同事因为长相在客户那边处处受限,那说的估计就是金小玉了。
金小玉回头一望,和赵野墨对上了眼,伸直了一条胳膊他打招呼,像只要起飞的猫头鹰:“赵学长你好!太久不见你啦,你这次来我真高兴!”这位师弟讲起话来偶尔会让人怀疑他的母语并不是汉语,赵野墨猜他或许生于某个少数民族,不过自己对这类八卦没什么兴趣,就算是八族混血也不关自己的事,说话能听懂就行。
一行人离开前台,拖着行李都坐到了休息区都来到赵野墨坐的附近,准备分配一下房间。
金小玉把手里的房卡点了一遍:“现在可以住的房间不算很多,我想大家肯定都住一层最方便,所以都留了12层的房间,不过这样的话就只有一间套房了。你们谁住呢?”
赵野墨这一周睡够了大房子,深知一个人睡空荡荡的大房间也没什么好,所以心里让出了这个位置,他刚准备推辞时,江颜望着吴甘棠开了口:“我不住了,让小朋友住吧。”
“那让我住行吗?我还没住过套房呢。”周嘉铭从出门到现在都是个无人理睬的状态,他算看出来了,自己不替自己争取,那就什么都没有,表哥都靠不住,别人更指望不上。
赵野墨看了嘉铭一眼,略有批评的意思,但嘴上什么都没说,嘉铭都这样讲了,剩下几个人自然就都让给他了。剩下的三个房间房号相连,江颜选了中间的那一间。
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同性还是异性,能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对象也喜欢自己,都是件天赋加成多于后天努力的事。小吴在这方面属于先天和后天都有所欠缺的选手,从来没能在恋爱的道路上走得更快更强,仅有的一点恋爱经验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他连漂亮哥哥是不是讨厌自己都辨别不出来——即使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漂亮哥哥才是那个放钩子的人。
电梯里,吴甘棠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哥哥,你要是不累的话,我们一会去滑雪吧?刚才那个弟弟说雪场就在后面。”
“你们去吧,我坐车好累了,明天再去。”江颜不看他,低头看地毯上的花字,“刚才那个也不是弟弟,比你年纪大一点。”
小吴和表弟问清楚餐厅的位置之后,决定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就去滑雪,现在才2点多,时间足够滑几趟。赵野墨在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又开始一遍一遍的刷新消息,还是没有伊陆的回音。他在房间里把一整年的气都叹完,他发现除了去找江颜聊天,也没别的事情可做,要送江颜的香奈儿还在车里,正好今天就可以拿给他。
江颜为了给房间通风,房门也没有关上,赵野墨拎着黑色的大盒子直接走了进去,只看到一堆摊开放在床上的衣服,主人又钻到了洗手间里。他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告诉江颜自己的到来,然后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坐到了书桌前硬邦邦的凳子上。床上自然是最舒服的,江颜本人也并不会介意,但今天赵野墨目睹了好友被小男生追求的盛况,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些避嫌的想法。
江颜的取向是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的男性,这他早就知道的,但在今天之前,自己从没见过江颜的任何一位男朋友或者约会对象,“自己的朋友喜欢男人”就只能算一条信息,而不是一个立体的、完全的事实。今天吴甘棠帮自己补全了这个画面,让他第一次看到江颜被追求时是个什么样子,让他被迫和他们坐在一辆车里,感受两个男人之间的粉红气氛。
这样的粉红有些诡异,在赵野墨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了他一整份的不适应,他一时都说不出具体让自己不适应的是什么。如果地点不是在车里而是一个更开放的空间?不行。如果江颜不是被追求的人而是去追求别人的人?不行。如果主角不是江颜,而是嘉铭和一位女性?不适应的感觉消失了。
搞了半天,还是个性向问题。赵野墨对自己很无奈,鸣夏和江颜都没说错,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直男癌。自己的好朋友如果能找到一位诚心如意的伴侣,他应当是祝福的,为什么嘴上说着不介意,可心里又别别扭扭。他此刻非常瞧不起自己,连言行一致都做不到。
香奈儿被他放到了床上,在江颜的摊开的几件衣服旁边。黑漆漆的盒子配上白色的带子,太不吉利了,自己为什么要送朋友这种东西?赵野墨的自我厌恶持续升级,如果不是担心江颜的房间被偷,他此刻拔腿就要逃跑。
江颜洗完澡出来,顺手把房门关上,转身走了几步看到绑着白缎带的黑盒子就冲了过来:“赵老板,你送我的啊?”
“你先把衣服穿好,这屋里没那么暖。”换做平时赵野墨一定会说他们像在搞不良交易,但现在这话怎么也讲不出口了。
江颜兴奋地很,把手在浴袍上擦干要拆开看看,一刻都不能等。拆开后又是哇的一声,十分捧场,他看起来对这个包很熟悉,把链条摆弄了几下就左一条右一条背到身上,在镜子面前反复得看。赵野墨看着,越发觉得江颜像个小姑娘。或者也可以说,他以前像小姑娘的那些地方,今天终于都被自己找到了来处,变得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