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呈（1 / 1）

常人都说，青国人自视甚高，不近人情，常年身着白衣，不似看病郎似是送葬人。然而，这不过都只是外人肤浅的看法，青国的秩序，远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冠冕堂皇。

青国尊贵的太子爷，名为青虢。传说中，青国的祖先们，姓氏为虢。赐此字为名，预示着家国对他的期盼。小青虢也恰应着诸人的希望，一天一天的长大。清秀俊逸，见者倾心，且同长自己一岁的表哥关系甚好，两人被人民传言为“小神童”，每每都能钻研出新的药品。

表哥青呈，自小于太子一起长大，聪明伶俐，对炼制毒药总是有新颖的尝试和解读。

这一天，青呈大早上就急急忙忙跑去了太子殿，彼时青虢正在吃早饭，嘴里还叼着半只包子，小脸圆溜溜地，呆愣愣地看着向自己奔来的表哥。

青呈坐在长桌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昨晚彻夜难眠，有个念头总是在脑海里徘徊。” 随意地抄起一只酒杯，倒了大半壶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我觉得，我们一直以来对毒药的定义都太过于狭隘了，‘毒’未必非是叫人痛不欲生最后七窍流血死去的那种，也可以是扰人心智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种。”

青呈的话画面感过于强烈，小青虢艰难地咽下包子，又瞥见桌角旁一只正翻不过身死命转圈挣扎的小虫，食欲是彻底消散了。于是挥挥手，示意下人收拾一下，自己悠悠地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做了个“请”的姿势，“表哥请与我到侧房细说。”

青虢坐在案台边，小脸皱皱起来。脑海里不断的回想青呈刚刚所说的话，要研制一种特殊的“毒药”，它不“毒”人，但更胜于“毒”人。要麻痹人的思维神经，使人失去从前的记忆，会按照他人所描绘的形象去装饰自己。前一项倒还好说，青国药材丰富，产品奇多，光是麻醉药迷幻剂就不下几十种，区区麻痹神经而已，完全不在话下，问题主要是出在了药效时长和解药办法。

青国人向来谨小慎微，贵族们虽热衷于制毒，但更重视解毒，自己所配置的毒药都有相对的解药或者可抑制住的配方，他们从不制“死毒”。常年的炼毒和试毒使他们的心思都变得阴暗而扭曲，毕竟，谁也说不清，这毒到最后会不会是留给自己的。

青国有一项传统的祭奠仪式，只不过，这个仪式并不是供奉祖先、谄媚神明，而是挑选“游子”。所谓“游子”，就是年满七岁不超十岁的贵族子弟，在木签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由掌权者抽选，每一人对应一个外国。说来可笑的就是，在外族人看来，青国人傲慢且自尊，看起来像是眼高于顶的谦谦公子，但其实，每隔两年，青国都会选出好几名孩童放置于别国，充当奸细和间谍。这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到故里，也不被允许私自回国，违者论斩。背离他乡，无依无靠，但却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保证自己的存在价值。因为他们的全族人都活在青国下，但凡突然失联或中途叛逃，都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许许多多“游子”，到最后都只能客死他乡，临死前还要传信回国，说自己命不久矣，国中派人去核查，确定情况属实后，任其流放。

明天，又是“游子”祭日。青虢看着门外的阵阵火光，心中不安，他与青呈研究现今已接近了尾声，药已大略制出粗品，但还未能进一步雕琢和考虑解法。然而，今年是青呈最后一次备选“游子”，前几年他都幸免于难，但是今下，小太子的心里却阵阵不安，恐有变故将至。如此重要的时刻，他感到惶恐，若是少了青呈，此药怕是难以收工了。

青呈一袭白衣，跪坐在诸位贵族子弟之首，今年，是他最后一次经历“磨难”，只消一会儿，他便可永久脱离苦海，再也不用长久的战战兢兢地活着了。就在昨晚，他买通了皇帝身边的小奴才，让他夜里睡得“死”一些，小奴才笑着领了命，拿着银子乐颠颠地跑了。“游子”的竹签，在前一晚刻好后，被放置在皇帝的寝殿内，除去皇帝无人知道其位置。往年的青呈，都是焚香扣头一晚，但是今年，他总觉得心中不安，便想去寻个“捷径”。他与青虢总是偷溜进殿内玩耍，有些小暗格他在有意无意中发现了不少。

趁着昏暗的灯光，青呈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循着记忆摸索着椅子下的机关，突然，一方小盒子弹了出来，一个木签直直地飞了出来。青呈一个打滚赶忙接下，眯着眼睛一瞧，上面正是自己的名字。身体撒时就松泛了下来。

跪着有些久了，就算膝下有垫子隔着，石头的坚硬和寒凉还是透了过来，青呈打了个“哆嗦”，看见宣旨的太监走了上去。他心中坦然，只等这祭礼赶快结束，他还要同青虢讨论制药的事情呢，然而，台上的一声“青呈”把他从头到脚冻了个冰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见皇帝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不屑。

青国当今太子，自出生便被寄予厚望，岂是什么表哥可以随意攀扯的？

青呈还未能同家人道别，便被草率的塞进了轿子里，两旁皆是平民士兵，稳当地端着长刀，大有要把他的头削掉的架势。青呈不敢动，也不敢出声，轿子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往前拉，也不知咣当了多久，他在恐惧和不安中昏昏欲睡，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表哥！表哥！青呈！是你在里面吗？”这一声让青呈打了个寒战，瞬间清醒了过来。

青虢在得知青呈被选中后就被父皇关在了房里，并下令直到晚上不许放他出来。他心急如焚地在屋内乱窜，突然想到了之前两人试药时把后院的墙根烧出个洞，便不管不顾地从洞里爬了出去。瞎逛到街上，听见人们在疯传太子的表哥被送去钟国的事情，于是偷了匹马匆匆追了上去。

看顾的人倒也识相，留给了两人一会儿的交流时间。青虢看着脸色发青的表哥，一时不知该讲什么，他虽小，但是在皇宫中浸润着长大，许多事情他看的透彻。这一次，分明就是父皇不想给青呈活路。他艰难地吞咽一口，握住了青呈还有些颤抖的手，信誓旦旦的说：“等我做了一国之君，我定会把你接回来。”

青呈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小脸，泪水溢出眼眶，“好，兄弟，我等着你。”

青呈被几班子的人辗转送去了钟国，他以为自己的苦难就此终结了，没想到，进了宫中，才是新一轮痛苦的开端。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下体的寒凉，以及昏迷之中有人在耳边说的污言秽语，“这小男娃长的倒是标致，多留意着些。”

青呈印象中的钟国，在四年后，换了个天。他一直是个看守库房的小太监，虽是默默无闻，但消息总是灵通。他时常会召来白鸽逗弄，偶尔放走消息。时间久了，附近的太监丫鬟们常常过来窥伺，据说有个小太监能和鸽子交流呢。

偶然一次，禄洵在花园散步时，听见前方传来了小声的骚动，便派人去打听，听说有个小太监会训鸽子，他有些兴趣，便走过去看热闹。

“你这个小太监甚是有趣，叫什么名字？”禄洵用扇子抬起青呈的下巴，白净净地一张小脸，甚是可人。

“回陛下，奴才叫小呈子，是…忠诚的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