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秋风萧瑟。
跪下时,膝盖磕到青瓷砖了,开始时觉得疼,可到现在,却已麻木到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映儿就这么跪在宗人府的门口,跪在这萧瑟冷风之中,一遍又一遍地磕头,一遍又一遍地说:“请宗人府明察,我师父文箬绝不可能做中饱私囊、以次充好的诡行。”
那高耸的宫墙在烛灯照耀下曳着长影,已落尽叶子的光秃枝桠也张牙舞爪地在风中颤动。
周映儿一遍又一遍地跪着、磕着、念着。今日之前,她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宗人府等师父安好的讯息。在她眼中,师父是最清高稳重的,从来不屑参与太医院内的那些暗中争斗。
她直到现在都坚信宗人府所言不实,是有人刻意诬陷。
从秋猎回来之后,师父说太子妃身子抱恙,需全日看护,她们便留守明德殿,暂未回过女医馆中。文箬只带了她,平日里负责抓药、煎药。她则负责全天陪护。可小半个月来,周映儿一次都没有见过太子妃娘娘。映儿只看着师父眉眼之间的忧虑越深,却不敢多问,唯一能做的只有每日仔细认真将药煎好。
她又一次磕头在地,身前那块青瓷砖上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血痕。
“请宗人府明察,我师父文箬绝不可能做中饱私囊、以次充好的诡行。”
今日申时才过,周映儿照常将煎好的药送到太子妃娘娘寝殿外交到师父手中,宗人府的人却突然来了,入府便道说要请文御医走一趟。她们手中拿了稽查令,上有内务总管的签字画押,说是有人举报,文御医司掌女医官以来,私售药材中饱私囊,以次充好亵渎职务。
太子妃面色大变,她倒也想将文御医留下,可宗人府既拿得出这份稽查令,她也无能为力。映儿抓着师父的手,急切着喊:“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师父不会的……你们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会的……!”
她用力握着文箬的手臂,抬头望着她师父深邃的目光,如乞般道:“师父,师父你说呀……师父,你告诉她们,你没有,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文箬却只是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安抚:“师父确实,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我无愧于心,所以你也别担心为师。”
“可是师父……”
“你要记住师父告诉你的话。千万不要怕,所有的事情有因有果,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师父?”
她来不及再多询问,宗人府的人却已经将文御医往外拖去,那些人挡在中央,隔断了师徒二人的视线,周映儿试图握紧师父的手,可这最后也被那些人强硬地分开了。
“师父!”
周映儿一路追赶到明德殿外,眼睁睁看着文箬就这么被押走,连一句明确的缘由都没能听见。那些押走了她的人里头,有不少也曾在医馆找她师父看过病,吃过她开的药。可现如今,却又如此冷酷无情。
她试图去问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对她避而不见。她又想找明德殿的姐姐们帮忙传话,那些婢女却将她们的药箱送来,说娘娘请他们回女医馆。
一时间似是墙倒众人推,她师父在这儿不眠不休照顾多日,被宗人府带走时,太子妃娘娘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多给。
映儿心灰意冷地带着医箱回了医馆,却发现丁蓉蓉都早已被赶了出去,送回内务府去亟待发落。这所有变故来的太快,令她措手不及,待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已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宗人府前,像是真的找不出办法,在这儿跪下了。
她不求别的,只希望能见师父一面,问一问她,今日发生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师父……她师父怎会为钱去做这些?女医馆内谁人不知文箬为人清贫,唯一储蓄不过多年所拿俸禄,其二,她上无父母下无子嗣,又何须要去“中饱私囊”?
映儿本想进去,可宗人府外的人将她拦下。她一遍遍向那些人解释,文御医不是这样的人,文御医绝无可能做这样的事。
她又磕一头,嗓音早因这不断说话而沙哑。
宗人府的那扇门终于在“吱嘎”声中打开了。一个年长的公公踩着双皂靴踩在周映儿的身前。
映儿忙停下了动作抬头去看。对方低头,眼神睥睨,张嘴便呵斥她:“你师父所作所为有人举报,证据确凿,你是她的徒儿,如今没有牵连到你,你该乖乖夹紧了尾巴,找个地方去躲起来。现在反倒是跑到宗人府前来了?”
“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映儿伸着手试图去拉他衣袖,“求您,求您开恩让我见我师父一面,一面就好。你让我听听我师父到底是怎么说的!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公公。她在宫中治病救人,那么多年,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那宦官却丝毫不理会周映儿所说的,将手一甩把她摔翻在地。映儿匐在地上,两手一点点攥紧了拳,抬起头时,一双眼不甘心地看着他。
那人道:“你就是在这儿跪着求着都没用,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内务府、帏宁宫和崇宁宫都已经知道的事儿了!”
映儿忙撑起了身:“帏宁宫……帏宁宫!皇后娘娘清楚我师父的秉性,这事情一定还有斡旋的余地的。公公,求您,您让我见我师父一面,我问问清楚明白,我——”
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却彻底让周映儿心直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