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轿子？”

这宫中总共就那么些路程，去哪里用得着轿子。安公公扫了眼她面上疑惑，却又不打，只是挥了挥手中拂尘，施施然抬起那只莲花手指了外头：“走吧，公主殿下。这再迟些，风可就大了。”

瞿钰只好应下：“走。”

她前脚刚行，兰芝正欲跟上，却被安公公抬手拦下。瞿钰回头：“兰芝是我打小的贴身侍婢，她从来都是我走到哪儿都跟着的。”

“老奴也是听得陛下吩咐，说这晚膳，只能是有公主殿下一人去。”

“……好吧。”

出了前厅，她又看安公公回头和身边几个小太监嘱咐了声，那几人就又走回了她寝宫里。瞿钰不解：“安公公这是何意？”

安公公却仍是老一句：“老奴听得陛下吩咐做的而已。”

“我父皇究竟嘱咐了你什么？怎么，我走了你倒还派了这些人监视了不成？”

“这怎么会是监视呢，殿下？不过是暂且希望您宫中不会有人将您今夜晚膳去何处用的说出去罢了。过了今夜，怎么说都成。”

这阵疑虑在她心头越积越重。她探头上了轿，轿厢两边连个窗都没开，从未见过这样的轿子。待她做好后，安公公探头进来，把一只刚烧出来的汤婆子递到瞿钰手中：“公主殿下拿好了，这一路过去，恐会有些冷，您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尽管吩咐给老奴。老奴会想办法为您办的。”

瞿钰就说：“那安公公不如先告诉我，父皇究竟要在何处与我用晚膳，又是为什么要做的这般神神秘秘？”

安公公就露出那副不卑不亢的笑来：“这老奴不能说。您若冷了就说，老奴替您取毳衣来。”

说罢就把帘子放下，把头缩回去了。瞿钰抱着汤婆子，听他在外头高喊一声：“起轿——！”

整个轿身便摇晃了起来。

瞿钰听着轿厢外的响动，一开始脚步声听得清晰，应当就是在宫巷里行走，左右没有多少行人，再就听见一阵铠甲响动，大概是有内侍巡逻路过。接着便听见大门拉开的动静——是要出宫！

想到这儿，瞿钰心中便先一惊。何故父皇要让她出宫去用晚膳？去哪？和谁？

而这一切又是不是与密封的明德殿有关系？

她努力去想前世在惠丰十九年所发生过的事。可绞尽脑汁细想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弄清到底为何。

那一年她唯一记得的便是她那场举国轰动的婚礼，整个长安都为了这次的公主下降而铺上红毯，挂上了灯笼。家家户户都参与到这场盛典中来，长安的宴会足足欢庆了三日才结束。各地而来进献的番邦友国，表演杂耍、戏法的能人异士……恩玉公主的婚礼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婚礼，同时也是当时国力正强盛的大隗国借机展现其鼎盛昌隆的一个机会。

她的礼服织金缀羽，她的车马镶宝嵌玉……如今想来，瞿钰意识到那一年自己太过沉浸在那片美好，以至完全被这场婚礼弄昏了头，甚至过分飘飘然了，以至于婚后，她甚至只顾着她的婚姻生活，全然将宫中的家人暂时忘却。

直到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她在这新生活中的新鲜劲也开始褪去，生活中的细节渐渐消磨掉了她最初对这位好脾气丈夫的欣赏与喜爱。

她甚至开始觉得，这场婚姻根本非她想要，王鹤成作为父母所介绍的婚姻对象也根本与她心中所想，生活所需，略不一样。她不喜对方的优柔寡断，谨小慎微，他不满她的铺张浪费，娇蛮任性。

瞿钰又一点点地将自己从过去回忆中慢慢地拉了回来。轿子一直在摇晃，周围偶尔听见车马人声，不多时又消逝远去。四周的声音一点点又归于寂静，后来渐渐又没有再听见除脚夫外的脚步声了。

瞿钰在这轿子里待得昏昏欲睡，手里的汤婆子慢慢也失了温度。她猜测大约有过一个时辰，轿子终于是停了。

安公公像是下了自己的轿，过来替她掀起了帘子：“公主殿下，咱到了。”

“到了？”瞿钰坤了坤肩膀，随他撩开的帘子捂着手里的汤婆子往外探来。她抬头朝前一看，眼神骤然一震，手里的那只汤婆子也险些没有握稳，差一点要落到地上。她瞳孔都跟着微微缩小，嘴唇颤动着，问安公公：“这……这就是，今夜……”

安公公上来搀她，顺势替她握住了那只已经略微凉了的汤婆子：“回殿下，这便是今晚陛下请您一同用晚膳的地方。”

瞿钰仰头看着这黑漆鸱尾雕梁画栋的高大门楣，门上现下还尚未挂上牌匾，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去。安公公还在说：“殿下对此不熟，还请您跟着老奴了。”

然而瞿钰却很想说一句，她怎会不熟？除了王宫，此处便是她最熟悉的“家”。她甚至都还死在了这儿——这，分明就是她上一世的公主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