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午后时分，天慢慢阴了。山风卷来，吹起满地的枯草。乌云一点点蔓了过来，空气里渐渐有几分落雨前的湿闷。

瞿钰重新换回先前那一身鲜红的软甲，驾着马儿孑然一人慢悠悠往山林里去。上午时这样一出风头，许多人就更不会往她身旁凑，一上午能猎三百斤的女人，谁敢轻易招惹？瞿甫倒是想叫她，可还未开口，就让瞿缪给招呼走了，瞿钰看在眼里没有多说。

她先出的营地，就算是慢也将别的人甩在身后。这会儿踏草停下，就站在半山腰处朝营地处远眺。

这一眼正瞧见瞿甫与兄长好友一同出来。瞿甫驾一匹黑马，董荃一匹白马。瞿缪跟不上这两人的速度，在后头追着。

前头的两人策马而出，前后你追我赶。瞿钰倒想开口，但犹豫片刻后，没有特意招呼他们往自己这个方向来。一来是瞿缪既在，总归碍眼。二来，眼下既然有了人选，自也不必急于一时，许多事还需再观察一段时间，只凭眼下所知，还不够让瞿钰彻底信任这人。

董荃吧，既能为知己者死那定然也是个君子，但前世今生到底有了许多变化，再者如今他也尚年轻，谁也不知道二十岁的他和二十七岁牺牲时的他又经历了怎样的性情变换。既然这些都还拿不准，倒不如先静观。

瞿钰便也就这样远远看着瞿甫与董荃二人朝着与自己相反方向去了，转而扬起马鞭，呵了一声：“驾——！”后，冲入山林。

另一边，周映儿收拾了帐内所用草药、物件，总算是照师父吩咐的把所有一切准备稳妥，又听太医总署那边有小厮来报，说辰时了，总署御医催促各方医馆良工们进山采药了。

文箬便放下手里的物件扭头招呼了映儿与另一名小徒：“换身衣服咱们就走吧。”

周映儿便顺应将脑后发辫盘起，用布扎好。她坐在小板凳上绑小腿上的绑带时，小师妹丁蓉蓉靠在她身旁小声问：“师姐，咱们的药不都是宫外采买来的吗？怎么还要进山采药去呀？”

丁蓉蓉是前年岁末才入宫的，今年十一，当初只是个从内务府分过来做粗使丫头。后来文箬看她能写会认，记性也好，对药品分类上手极快，便从嬷嬷手里要了过来。

周映儿耐心答她：“其实咱们这大内药物确实无需亲自摘采，况且这样一座小山也寻不到多少稀世名药，但此行利于良工御医们带着自己的徒弟识别百草，故也就成了咱们太医院多年来的传统之一。”

丁蓉蓉听得睁大了眼，想想道：“我还以为狩猎时日只消慢悠悠等那些管家娘子来找咱看病就成了呢。”

“你呀，光想着偷懒。也不怕太闲了长虱子。”

“我到现在可一点儿都不觉得闲！”

周映儿笑了起来。一旁传来文箬催促：“你们姐妹别聊了，赶紧收拾好出发了。不然一会儿张提点又拿我们女医馆说事。”

“来了！”

周映儿带着丁蓉蓉赶忙跟上了师父脚步出了门去。太医院下共有三门四馆，受太医总署管辖。

这次采药其实也是各个医馆难得一次的见面会。女医馆历来在以男性为主的太医署颇为招眼，这回一到，也是马上便有人与文箬攀谈上了。

周映儿小声跟丁蓉蓉提醒：“凡事他人问的，都不要答，凡事他人夸的，点头就是。至于他人有何怀疑、不屑，你都当没听见。切忌与人多嘴多舌，知道吗？”

丁蓉蓉靠在她身旁，挤在这队伍里小碎步跟着：“可咱们谁也不认识，这有什么好答好说的？”

“你别管谁会说。只消按照我所说的做就是。”

而那边，文箬早觑着眼跟好几拨人波澜不惊杀完了三进三出。

有问宫闱秘闻的，有打听嫔妃妊娠的，还有旁敲侧击问太子妃身体状况的。

有拿药来穿针引线，有拿病症来拐弯抹角的，还有博引旁征来引文医官入瓮的。

文御医皆不为所动。

打从太祖始，为避嫌，宫闱女眷便都由女医负责，而女眷所涉，上至一国之母，下至各宫宫女，前朝某些细微变化有时就起于后宫的某些病症之上，千丝万缕，说不定就有了什么联系。

再者，太医署总归还是会和前朝官员有所联系，但后宫女官却完全不涉半分朝堂。

这些“秘密”，便都藏在女医馆的总医官文箬嘴里。

一行人顺着山路往上，行至一半，见路愈发陡峭狭窄，别他人另找了条平坦些的去了，文箬却仍带着两个小徒弟往深山中去。

有那么几个倒还想跟，却不如几个姑娘家在这乱草中行的方便，眨眼就丢了她们踪迹。

文箬行在前头，手里拿着把柴刀劈开周围杂乱茅草往上。回头看了眼，看没什么人跟着了，稍稍松了口气，看了两个小姑娘：“累吗，要不要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