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峡谷两道连绵的山峰高耸入云,树木葱郁,为整个山峦披上了绿裳,而在这烈日灼烧下,却也苟延残喘,如迟暮老人般,将叶片蜷缩起来。
溪流从山隘口淌过,静谧的大地中只闻湍水急流轰击山岩碎石的汩汩声,激起水花四溅。
按理说这清澈溪水在日光下该是波光粼粼,折射下七色浮动跳跃,一片澄然。
然而此时却是大片炫目的红色铺成红毯般,延直数里,极淡的血腥味飘逸散开,于花草中萦绕不去。
远处木鱼声遥遥传来,分明是令人烦躁的赤热天气,可这一声叠一声的清脆律音,未见其人,也能感受到敲击之人的气定神闲。
藏芥趿拉着草鞋不慌不忙地走着,因长途跋涉,编织而成的绳结早已磨损断裂,似乎感受不到这夏日炎热,他便任渗血的双脚不顾,赤足行走,任乱石扎破脚底。
看似无欲无求、超然物外,实则情深似海。
可世道常言,百无一用是情深。
藏芥抵达阜宁城外已是晌午时分,日头毒辣,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和着长途跋涉的极端困倦,仿佛倒地就可睡个天昏地暗。
城郊东面一队战士清理完战场后,正在焚尸。只见那较为空旷的山坡上尸体倚叠如山,看来不久前进行了一场小规模战役。
四周淋上燃油,几把火炬一扔,明火缠绕着布料不住摆动,噼啪作响,黑烟盘旋而上,烟尘滚滚,如怒号翻腾的龙,搅浑了海水,遮住了半片天空。
混着肉类焦糊香气的风飘向城郊西面,热气蒸腾下,无端令人作呕,灰屑漫天飞扬,却未染及他衣袂半分。
西墙外的空地上,安帐扎营,四根竹竿上端用粗麻捆作一团作为支架,拼接而成的碎布勉强盖在竹竿上,既不透气,也无法阻挡稍大一点的风浪,给人以随时便可坍塌的不可靠之感。
然而这些破布原来的颜色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下,早已分辨不出,看过去只是黑乎乎的聚落。遍地肮脏秽物,蚊蝇飞扑,杂乱不堪。
人群混杂拥挤,水泄不通。这种简陋住所,怕是连流浪狗都要嫌弃。
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住在这儿的流民,饱受饥寒疾病之苦,若不幸染上风寒,无法入城就医,便只有等死的份了。
此刻,一大波人便聚拢在墙根下围成一团,交头接耳,讨论声沸反盈天。
约莫五六岁的孩童,见着僧人,觉得甚是稀奇,一个劲儿的在那嚷嚷叫唤,众人注意力暂时转移,全都望向藏芥。
见是个风尘朴朴的僧人,衣冠简朴,有人不客气道:“和尚,你来这里做什么?看你是苦行僧吧?我们可没什么吃食可供你化缘,劝你还是趁早返回的好。”
然而藏芥并未理会此人,他向人群中心走去,淡淡扫了眼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
此人浑身灌脓,黏糊的液体从皮肤表面流出,可是人像是不顾浑身疼痛,还在不停地使劲挠,已经有苍蝇蚂蚁光顾他的创口了。
“救救我……”这人见了和尚,努力伸出他布满老茧的双手,不住颤抖,像是要抓住绝境中的一团光。
他双眼已经开始涣散,救命的呼喊却不依不饶,但终是低了下去,最后几不可闻。
“唉,再这么下去,迟早要闹出瘟疫来。”有人叹息道。
藏芥放下木鱼,捣鼓几番,竟从中掏出火石来,几下摩擦,将那死人就地火化,众人多露出不忍和叹息,仿佛那就是自己以后的命运。
烈火咆哮,他双手十合,对着虔诚一拜。衣袖滑落间,显出一小截白晳手腕,未戴佛珠,而是一颗镂空内雕莲花的红珊瑚手串,那红莫名妖艳至极。
众人微觉诧异,只觉得这和尚浑身古怪。
“施主,不必担心,这人身患疟疾,乃是夏日蚊虫颇多所致,还烦请诸位去采些草药每日煎服,这附近山中便有。”
未曾想到,藏芥一开口,竟是清越的少年音,似是只及弱冠,却因连日奔波,有些衣衫褴褛的沧桑之态。
因着这些居民大多不识字,说完,他便找了块木炭,将所需草药画下来,仔细讲解,并教他们辨认。最后嘱咐他们用草木灰浸水,在焚尸地浇上几圈消毒。
做完这些,藏芥似乎才想起自己的正事,问道:“诸位可曾听闻与城中僧士身世有关的消息?这大门又何故白日紧闭不开?”
“我知道,昨晚听城头那些喝酒的士兵说,明日要将几个僧士斩首示众,悬尸城墙。不知是否是和尚要找的人呢?听说他们涉嫌拐卖儿童,这罪名……真是……”语毕摇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