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夏安慌忙解释：“没有，阿姨……不是……”
“我开玩笑啦，看把你急的，快坐。”林乔雨揽着夏安坐下，笑眯眯地和他寒暄，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骨子里的优雅和韵味却随着年龄愈发浓郁，夏安很喜欢她。
“听说你最近跟小恒一起住啊？”林乔雨把没摘完的芹菜递给厨娘，转头又数落陆恒百，“你坐着干什么，给小夏倒点水喝。”
她一口一个“小恒”，夏安乍一听极其别扭，仔细一品味，又觉得特别反差萌，尤其是看到陆恒百不情愿却只能隐忍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不过他可不敢这么叫，嘴上还是尊敬得很：“是这样的阿姨，我最近和别人……发生了一点矛盾，陆总好心让我在他家借住几天。”
林乔雨点点头，还待再问，玄关处突然响起一个粗砺的声音：“什么陆总？哪个陆总？”
“叔叔！”夏安腾地站起来，差点又对他鞠一躬，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陆恒百，“就……他啊。”
“哦，我还当你说谁呢，”陆当云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而来，“你叫他名字不就行了，哪来那么多‘总’，我看他也没干出什么大事业来，青柚半死不活的，以后辛鸿估计也是这个下场。”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虽然语气平平，但当着外人下自家儿子的面子，还是让夏安吃了一惊。他条件反射地去看陆恒百，发现对方神色淡淡，好像已经习惯了。
“叔叔，不能这么说吧，”陆恒百不以为意的模样在夏安心里扎了根刺，他一向快人快语，脾气上来了就忘记刚才有多害怕面前的人，大声道，“陆——陆恒百，已经做得很好了，青柚才创立几年就在电商领域站稳脚跟，您还想让他怎么样啊？您知道他有多辛苦吗？他天天加班……”
别墅里鸦雀无声，连厨娘都跑出来围观。陆恒百握紧了手里的水杯，用一种震惊的、复杂的目光望着夏安。
夏安胸口起伏，他还处在肾上腺素没有完全消退的状态中，腰杆挺得笔直，好像一头准备战斗的小狼。
陆当云对于夏安如此激烈的回应始料未及，但多年大风大浪的历练让他很快恢复沉着。此刻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尤其感受到陆恒百充满敌意的注视，似乎在警告他，如果对夏安发难，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陆当云心中一片苍凉，他咳了一声，不理会夏安，转向陆恒百：“我前几天在青柚上买了个东西，你们作为中间商，最要紧的投诉和沟通机制不够健全，用户体验不行。分享交流区，刷广告的比比皆是，已经偏离了当初的设计目的，还有青柚自营的部分，早就说要建立，为什么还不弄？是不是资金周转困难？你自己说，之前的重大资产购入是不是不应该？”
夏安的热血逐渐从脸颊褪去，陆当云对他的忽视让他觉得难堪，好像自己是个愚蠢的无理取闹的小孩。陆恒百为什么不帮他说话呢？他无措地咬了咬嘴唇，有种夺门而逃的冲动。
“小夏，”林乔雨拉起他的手，往厨房里带，“你来帮我和文姐摘菜你做饭很好吃。”
夏安含糊地应了，低着头和陆当云擦肩而过，心中委屈到了极点。
“等会，”陆恒百突然喊住他，递上一杯蜂蜜柠檬水，“还热的，先喝了吧。”
夏安看到他在微笑，目光中充满了感激、鼓励和说不清的深沉情绪。他鼻尖一酸，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喝完了。
陆恒百伸出手，想帮夏安擦一擦嘴角的水渍，见父母都盯着自己，只好弯腰抽了张纸巾给他。
“那，我去帮阿姨摘菜，”夏安感觉勇气又回来了，他对陆当云点点头，憨憨地一笑，“叔叔，你们聊，你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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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乔雨搬了两个板凳，和夏安坐在一起摘菜，厨娘在旁边咚咚地切鸡肉。
“小夏，”林乔雨一脸歉意，“阿姨代叔叔跟你道个歉，刚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夏安羞愧得无地自容，一个劲摇头：“阿姨，你怎么这样说，明明是我的不对，我该给叔叔道歉的，我真是……”
“你听阿姨说，”林乔雨温柔地打断他，“你没错，阿姨很感激你刚才那番话。”
夏安睁大眼睛，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他们父子吧，关系一直不太好。”林乔雨把板凳挪到靠近厨房门口的地方，努嘴示意夏安往外看。
只见偌大的客厅里，陆氏父子一个看报纸，一个玩手机，坐得远远的，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仿佛对方不存在。
林乔雨叹息：“每次小恒回来，我都尽量让他们独处，可始终没什么进展。”
夏安忍不住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从小就不亲，老陆对儿子太严格了。”林乔雨一边剥豌豆，一边说，“小恒性格孤僻，他爸又信奉困难教育，总说儿子缺乏锻炼，要逼一把才能成事。虽说出发点是好的，但有时候做的也太狠了。这也怪我，当时看不清楚，还帮他说话……初中毕业老陆要把小恒送到英国去读书，小恒从小就没反抗过什么事，就那一次，他来求我，跟我说……妈我不想去……唉，如果我当初不是鼓励他勇敢，而是制止这件事就好了……”
林乔雨顿了顿，将头扭到一边，夏安看到她眼圈红了，连忙移开视线，拿了颗青笋认真削皮。
“后来到了大学，他的一个教授费了好大劲联系上我，我才知道小恒是怎么对付groupwork的，他一个人完成了所有的任务，然后编了几个名字上去，结果因为报告写得好，被老师叫来当面交流，一问就露馅了。那个女老师人很nice，特意给我发了邮件让我多关心他的心理健康，我那个时候才开始后悔，唉。”
短短几分钟，林乔雨叹了好几次气。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换上温柔的笑容，对夏安说：“所以拜托你原谅阿姨这么鲁莽地请你吃饭，实在是，我看到他交了新朋友，说不出的高兴。”
“您可别这么说，”夏安一颗心沉甸甸的，酸意弥漫，但他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伤感，玩笑道，“我相信以陆总的身份地位和谈吐修养，只要他愿意，想和他做朋友的人多的是。”
林乔雨噗嗤一笑，但那丝笑意很快就被忧愁掩盖了，“这我当然知道，可真正交心的又有几个呢？我只盼望他能有个说心里话的对象，别总是一个人憋着。”
夏安迎着她的目光，感觉热意迅速爬满脸颊，大腿甚至不自然地抖了两下。
“你知道宁琅吧？”林乔雨特别坦然地问。
夏安犹豫几秒，点了点头。
“那么，”林乔雨把理好的青菜递给厨娘，悄声问，“据你观察，小恒放下他了吗？”
“啊？”夏安呆住了，下意识地往陆恒百的方向瞥了一眼，支吾道，“这个……我说不好。”
“其实吧，小恒当局者迷，他对宁琅的感情，至少在我看来，不算是真正的爱。”林乔雨左右看了看，挺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所以我才说，要你帮他一把嘛。”
夏安心乱如麻，不敢轻易接话，感觉血液以惊人的速度四处流窜，指尖甚至被那股磅礴的势头弄得颤抖。
“我看出来了，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还是能喜欢女孩子的。我绝不是歧视，但作为父母吧，还是希望他能回到正轨，所以拜托你劝劝他，”林乔雨顿了顿，突然尖叫一声，“你怎么流血了？”
“啊？”夏安低头一看，左手中指果然被锋利的刀刃划了一条口子，正连绵不绝地渗出鲜血。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疼，又或者说，他被庞大的羞耻感淹没了，其他什么都察觉不到。
先前竟然会产生那样龌龊又可悲的幻想，真是太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