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夏安知道以陆恒百的修养，就算今天这顿饭全是他不爱吃的，他也不会明白地说出来，因此破罐子破摔，点了一个微辣锅，牛羊肉鲜虾梭边鱼各一份，然后报了一串自己爱吃的菜。
他一边跟服务员说话，一边偷偷观察陆恒百的反应，点到脑花的时候陆恒百眉头一跳，夏安连忙说，那不要脑花了。
陆恒百嘴里含着一口柠檬水，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
夏安点的差不多了，陆恒百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他心中警铃大作，怕对方看到双宁恋情的新闻，急忙支走服务员，说：“陆总，我们聊天吧！”
他的兴奋来得莫名其妙，但因为长了一张讨巧卖乖的脸，那些或笨拙或局促的言行，偏能戳中陆恒百心中柔软的那一块，让他觉得夏安很真。
陆恒百将手机倒扣过来，说：“你想聊什么？”
什么事都行，只要不让你想到宁琅。最好能聊聊你。
不管怎么样，以恭维开头总是没错的，夏安说：“那天，看到夫人……”
“夫人？”陆恒百一脸迷惑，很快明白说的是自己母亲，十分好笑，“哦。”
夏安还记得不久前郭师傅提了一句夫人回来了，当时陆恒百的反应很平淡，他脑海中一个劲地上演狗血豪门剧情，认为母子俩必定势同水火。不料几天前偶然遇见，才发现陆恒百和母亲的关系虽然不亲密，却也融洽。
“我看夫……阿姨，好漂亮啊，完全看不出年纪。”
“是吗。”陆恒百有意捉弄他，一本正经地说，“夏安，你不诚实。”
夏安每次被他点名，都紧张不已，条件反射地想答“到”。他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没发现有什么不妥，迷惑地皱着眉，神情十分无辜。
陆恒百慢悠悠地说：“小嘉都知道叫她奶奶，你却说看不出年纪，不是骗人吗？”
夏安嘴角一抽，无言以对，“陆总——”
陆恒百左手虚握成拳，挡在鼻端咳了一声，眼里盈满笑意。夏安撇着嘴，很想瞪他一眼，最后忍不住也笑了。
服务员端上锅底，各色肉菜也陆续上齐。夏安要了两碗本店的特色蘸料，一个劲地跟陆恒百推荐：“这个特别好吃。”
红汤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他麻利地把鲜牛肉放进去，馋猫一样盯着。
“小嘉几岁了？”
“六岁。”
“你在哪读的大学？”
“Q大。”
“不上班的时候都干什么？”
“打游戏。”
夏安忙前忙后地涮肉，脑子里毫不设防，陆恒百问一句，他答一句。肉熟了，他用漏勺捞起来，先夹给陆恒百。
“谢谢，我自己来。”
“你掌握不好时间。”夏安小声嘀咕，听起来还颇有意见。
陆恒百的姿势很斯文，吃的又慢，夏安不停给他夹菜，没一会面前的小碗就堆满了。他吃东西时不爱说话，夏安却没那么多讲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前一秒还在讲网上看到的搞笑段子，下一秒又跳到某个同事近日喜得爱女。他的听众反响并不热烈，但偶尔点个头，或者“嗯”一声以示回应，就足以让他一直讲下去。
不知不觉间，这顿饭竟吃了一个钟头。夏安说得口干，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他舔了舔嘴唇，想再加点水，这才发现桌上的两扎果汁都已经空了。
可我都还没怎么喝呢……夏安茫然不解，却见陆恒百夹了一小片肉，板着脸嚼了几下，无声咽下，然后端起水杯喝水。
他举手投足间都赏心悦目，夏安呆了两秒，“噗”一声笑了：“陆总，你这么不能吃辣啊！”
陆恒百脸上一红，所幸灯光昏暗，看不清楚。
夏安心里好生过意不去，虽然小张跟他说过陆总不太能吃辣，但他没料到连微辣锅都不行，连忙说，“那我再叫个清汤锅——”
“不用了，”陆恒百拿起餐巾擦嘴，说，“我吃饱了。”
他面前的小碗确实已经空了，夏安夹给他的鱼啊肉啊菜啊不知何时已经被消灭，盘碟摆放得整整齐齐，两只筷子紧挨着，笔直地指向正中。
夏安再瞧自己面前，简直杯盘狼藉，桌面溅了不少汤汁，用过的纸巾胡乱一揉，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方才还神采飞扬，这会却有点无地自容了，低下头挑了根生菜，默默咀嚼。
陆恒百招手叫来服务生，续了一壶芒果汁，亲手给夏安添满。
夏安在吃土豆片，含糊说了个谢字，又连忙闭嘴。陆恒百微笑道：“不着急，你慢慢吃。”
夏安在他的注视下全身发热，额头沁出小小的汗珠，勉强吃了几口青菜就放下筷子。他们久久地对视一眼，在突如其来的宁静中，夏安忽然生出一股荒唐的渴望，想要与陆恒百再亲近一点。
“我去买单，”他倏地站起来，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陆恒百没有跟他抢着结账，站在火锅店门口等他。夏安刷卡的时候特别潇洒，不知是不是因为钱包鼓了，丝毫没有以前肉痛的感觉。
出了餐厅，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停车场踱去。此刻繁星低垂，车流不息，风在耳边絮语，鸟雀在头顶盘旋，路旁一只花猫耐心地舔爪，连空气都催生出懒洋洋的舒适。
他们沉默着，这沉默摒除了一切喧嚣，如同潮水一般向外波及，逐渐漫进夜色里。
可惜这条路不能一直走下去，当看到陆恒百的座驾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叹息一声。
吃饭的餐厅离江城区不远，二十分钟后，保时捷抵达了云锦家园。
“谢谢陆总……那我上去了啊。”
陆恒百和夏安站在21栋脚下，相隔半米，昏暗的路灯堪堪照出彼此的轮廓。
陆恒百点点头，道声再见。
夏安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陆总，”他被笼罩在一棵玉兰树的阴影下，好像被什么结界困住了，连声音也变得空阔辽远，“你今晚过得开心吗？”
陆恒百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希望你能一直开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夏安说完，从阴影里跨了出来，重新站在星光下，眉目温润。他朝陆恒百挥了挥手，转身走远了。
陆恒百下意识地迈了一步，又连忙止住。他静静地站着，眼看夏安步履轻捷，迅速消失在视野中，半晌，抬手在心口处按了按，随后脚步迟钝地离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