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067 试探
一时海盗的双桅船驶近岛屿, 泊在环礁外侧, 船身两侧原本就拖着两只小舢板，此刻从船上沿舷索溜下十来个人, 各自划着舢板来到环礁附近，每船各留一人再将舢板划回去。
从那双桅船上，总共下来九个人, 全部是男子。大约长年在海上风吹日晒多年的缘故, 这些人肤色黝黑，甚至有些辨不出年纪, 大约在二十到四十之间。看得出来，这些人虽然个头算不得如何高大，但都是一身的力气。
他们身上各自佩着兵刃, 九个人分成三组沿礁石上岸，发号施令的是中间一个高个儿、头秃的中年大汉。这人名叫闵无福, 在司马无寿这群海盗中坐第二把交椅, 他原本也不叫这名儿，完全是跟着司马无寿的名字重新取了的, “无寿无福”——这都已经当海盗了，还要这些福禄寿喜的好口彩做什么？
这九人上岛, 是想试一试岛上的虚实。这些海盗中不乏对这一片海域了如指掌的好手，但好端端的一个无主荒岛, 近来却被人占了, 还莫名其妙变成了什么“流鬼国”的祖传领地, 这难免让人生疑。再加上这些海盗本就有混在港口, 向船民和海商打听消息的眼线，一下子又打听到了岛上产盐，向往来海商出售私盐。私盐所获之利极高，岛上这门生意便很是让海盗们眼红。
但正如安若所预计的那样，近些年司马无寿已经很少自己出手劫掠了。但探岛是大事，所以司马无寿特地命了副手闵无福驾了一条船过来。闵无福事先打听过对方岛上有多少人，他这次上岛，不欲打草惊蛇，索性摆出了先礼后兵的架势，只带了八个随从上岛。这八个随从看似寻常，但论武艺各个都是好手。
闵无福预想过他上岛时岛上会是怎样的反应，对方或友好或敌对他都设想过，可是闵无福万万没想过眼前的情形：
岛上迎出来三名女郎——不，两名女郎，另外一个是少年，不过生得眉清目秀了些，乍一看像女郎罢了。两名女郎，一个似细柳扶风般柔弱，另一个却将脊背挺得笔直，眉目之间显得颇为爽利。岛上迎出来的三人都穿着玄色的衣衫，倒是和闵无福以前得到的消息对上了：岛上的人服色尚黑，穿深色的时候居多。看起来，这便是“流鬼国”出来迎接他们的人了。
闵无福见岛上迎出这些人，心里冷笑：以九敌三，对方三人还是二女一男，这还能有什么危险呀？顿时手一挥，他的随从立时退到他身后，一字排开。倒是他面前三人之中打头的那位小娘子见状一眨眼，挑起唇角笑了起来。
“敢问郎君从何处来？”这小娘子笑问。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银铃相互撞击，在这四季如春的岛上，无端端给人带来一丝清爽凉意。
闵无福见了这般娇美的笑颜，也有点不忍挪眼，当即自报了名姓，心里暗暗嘀咕，盼着他船上的人能有点儿眼力劲儿，看得见这岛上的情形，能省起及时去将主桅上那枚专门用来耀武扬威的首级给取了，免得吓到眼前的美娇娥。
美人如花，见到眼前雄赳赳带着兵刃的壮汉却一点儿也不生怯，温柔见礼，称呼一声：“闵船主好！”
“这位想必就是岛主之女了。”闵无福随意客气一句，暗中打量周遭景象。他早先得到的消息是说岛上的人热情至极，岛主每每亲自出来相迎，但是岛主之女独自出来相迎，这未免也……太客气了。
“阿爹回去见国主去了，”小娘子跺了跺脚，面上一片着恼，“就只丢下我和几个随从在岛上，闷也闷坏了。”
说着闵无福和手下都险些要笑起来：他们可是万万没想到有这种好福气。不过话说回来，有这小娘子在岸上，还有什么可闷的？闵无福立即给手下丢个眼色，他手下之中有一人随身带着令旗，此刻取出来冲那双桅船上挥了挥，比了个旗语，那边立即知道，岛上没有危险，闵无福这就要随岛上的人进岛去了。
*
眼前这“岛主之女”自然就是安若。可这会儿上岛的人谁能想得到，眼前这个美娇娥的心眼子绝对比他们九个人加起来的更多，见到闵无福手下的人比旗语，已经暗暗记下。她随即转头笑着招呼众人：“闵船主，请随我来，几位想必是需要些淡水吧，我这就带你们到岛上取水的地方去……咦，你们没人带水囊来吗？”
闵无福心里一惊，生怕安若就此起疑。哪知安若笑着招呼众人：“没带就没带吧，回头到了山溪那里，大家敞开喝也必定能喝饱了。”
“那感情好！”闵无福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回真是走大运了，岛主居然不在，而岛主之女看去则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妞儿。另外两个则看起来要么弱要么怂，决计不是他们九个人的对手。
自这群海盗一上岛，安若所表现出的天真和热情便让他们全无半点防备，更有不少人对安若生出怜惜，就算是杀人越货无数，手段老道的闵无福也隐隐有些恻隐之心，打算至少要将眼前的小娘子留到将岛上诸事一一打听清楚再行处置，此外还千万不能让她这美貌小娘落到司马无寿手里，否则那就真暴殄天物了。
安若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伸手去挽住她身旁的梅念四。此前梅念四将满头乌发分至两边梳起，挽了两个低垂的发鬟，遮住面孔，看起来像是安若的贴身侍女。可是他实在太过柔弱了些，安若见了有些不放心，便一把挽着。吴念九则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原本安若想要独自出面，引人进岛，梅念四死活不肯，非要亲自陪着安若一道冒险。安若无奈之下，只得带上了吴念九，并且嘱咐吴念九，届时动起手来，要吴念九千万护着梅念四，紧急的时候别管她。
吴念九对这个命令一直心存疑惑：他难道不该是安若的贴身护卫么？难道安若这么久以来一再训练他教他……其实都是为了护住旁人？难道安若将梅念四的安危，看得比她自己的性命更加紧要？
很快一行人绕过岬角，拐进山坳，营地的辕门就在眼前。这座用未剥皮的原木搭建的辕门开了一条缝，将将能容一两人通过。安若来到辕门前，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闵无福，睁着一对坦白无辜的大眼睛，说：“这辕门太重，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开了条缝儿才能溜出来见你们。”
闵无福伸手拍拍辕门，见确实沉重，他一个壮年男子，也很难轻易推动，晓得安若说的不是假话。但是他留了个心眼儿，便道：“主人先请。”
安若知他不肯先进，便与闵无福一道立在辕门外，比了个手势，让梅念四与吴念九先进去。梅念四与吴念九都是心里惴惴，但都照做了，接下来便是闵无福手下的八个随从，从辕门留下的一条缝隙间鱼贯而入。
安若在辕门外，梅吴两个在辕门内，三个人见到海盗们一个个进入，不约而同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在第六名海盗迈进辕门的那一刹那，奇变陡生，安若突然飞起一脚，用力将辕门一踹，原本成年男子也难搬动的沉重辕门竟然被安若一脚踹合上了；同时安若还“哟”地呼了一声痛，“嘶”地倒抽了一口气，仿佛这一脚踹的令她那只玉足痛得要命——但是着辕门一合，登时将上岛九人分作两截，六人在内，三人在内。
变起突然，里面吴念九记起安若的话，赶紧上前拉住梅念四，将他护在身后；与此同时，原本就埋伏在此的龙二等几人一起冲了出来，冲门里六人大打出手。
门外却还留着安若和闵无福等三个：安若将辕门踹合上之后，闵无福立道不好，可还未等他醒过神来，身边一名随从连哼都没哼一声，已经慢慢朝地面上软倒，同时胸口一片血迹越来越明显——这人竟在无人察觉之时，被安若一刀结果了。
辕门外便还剩下两人，闵无福老辣，一转身，已经与仅剩的另一名随从一道，同时往两个方向奔逃。闵无福刚奔出两步，忽然脚下一绊，立即俯身伏跌下去。他心道不好，晓得另一名随从怕是也已经糟糕了，这时闵无福多少有些后悔——刚刚看着还人畜无害的小娘子，谁晓得她动起手竟这么凌厉？
哪晓得闵无福一抬头，一张英俊的年轻男子面孔出现在他面前，一柄凉飕飕的利刃已经抵在他的喉头：闵无福至此才省起，原来刚才那小娘子满口鬼话，什么岛主出门，都是假的。岛上的人，怕是早早接到了消息，在此处设下埋伏，等着他们呢！
越是晓得上当，闵无福越是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得意的笑声瞬间响彻全岛。持刀抵住他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杜骁，被他这样一唬，还真怔住了，手中石刀稍许松了松。身边安若断然喝道：“杜骁别上当！”
几乎与此同时，闵无福嘎嘎一声大笑：
“你们上当了——”
068 俘虏
辕门里六个海盗，见势不妙立即抄家伙。但是龙二等人来得太快，且出其不意，冲上来就踹了两脚，已经将其中两人踹飞，撞在高大坚固的辕门上。与此同时，辕门内外各自开始拼杀。
吴念九眼尖，伸手抢了一枚掉在地面上的家伙，横刀在胸前，同时张开双臂，护着梅念四，退到一边。梅念四在他背后小声问：“吴信，你怎么不出去帮娘子？”
吴念九想也没想便答：“娘子吩咐我护着你，不能管别的。”
梅念四在吴念九身后沉默片刻，小声道：“我满心以为能帮着娘子，其实却是带累了娘子……”吴念九原本是安若的护卫，这会儿却顾不上安若，只能来护着他。
吴念九说话一向直接，这会儿更是不经大脑，冒出一句：“我觉得也是！”
梅念四：……
这时龙二已经占了上风。他和周念五等四人先抢下了两副兵刃，其他人则挥动着岛上先民留下的石刀石剑，重重朝海盗头脸上劈过去。石刀石剑沉重无比，劈下去的时候光那风声就已虎虎生威，登时又结果了两个海盗。周念五扔掉手中石剑，捡起一个海盗留下的钢刀，在手中挥了挥，暗叫好爽，刀一提又要上前，仅剩的两个人已经扔掉了手中的兵刃，举手道：“我们降，我们降了！”
且不说龙二是个身经百战的私盐贩子，周念五等人都在兵营中至少当过两年兵，算是正规军，战斗力与海上来的乌合之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除此之外，这些海盗早先因为安若和梅念四出面示弱，放松了警惕，也是让龙二他们如砍瓜切菜般将来人放翻的主因。
与此同时，人们都清楚听见闵无福那声嘎嘎大笑：“你们上当了！”
*
辕门外，战局已定。安若出手太快，她刚刚合上辕门，将来犯的海盗断为两截时，已经飞快出手，结果了一人。那之后闵无福和仅剩的一名手下分开逃跑，料定安若一人没法儿顾得了两头的，谁知杜骁如天降神兵，截住闵无福。安若则顺顺利利地擒住了另一个。
至此，上岛的海盗已经完败，岛上的人几乎是毫发无损，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战斗，对方伤亡五人，降两人，被擒两人。
可是这闵无福却大笑大叫，说岛上的人上当了。他这仿佛是在睁着眼说瞎话，岛上的人纷纷对此嗤之以鼻。杜骁与安若对视一眼，两人面上都没有笑容，都蹙着眉。
辕门那头，吴念九与郑念六两人一起合力，赶紧将辕门推开，营地内外再次连通。龙二走出辕门，自己也伸手推了推辕门试试，只觉辕门沉重，纹丝不动，这个私盐贩子也忍不住咋舌，暗道安若这小娘子那一踹的劲力，也实在太骇人了。
这时岛上的人大多已从埋伏的地方出来，俘虏和被擒住的海盗登时被汉子们以藤蔓绑缚起来。安若放开手中那名俘虏，与杜骁对视一眼，两人各自点点头，沿海岬慢慢绕至海滩，正见到那只原本泊在环礁之外的船，早已起了锚，正支着风帆，缓缓向岛外驶去。原来这船根本就没有等候闵无福等人，岛上旗语一挥，双桅船就已经做了起航的准备。
安若登时跺脚：“我还真是上当了！”
杜骁冷着一张脸，立在安若身边，知道她算到了海盗里只会有少数人上岛试探，也算到了上岛的人会被柔弱的表象所迷惑，她算到了一切，可就是没算到送人上岛的船会离开！
闵无福只带少数人上岛，却将船远远遣开，一来教岛上的人无法夺船，二来他也是有恃无恐，料想岛上的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乐十六！”杜骁一声令下，立时有人将消息送给山顶巨岩上负责瞭望的乐十六，那边会负责继续追踪海盗船只的动向。
“所以，你失算了？”杜骁问安若，他的声音里不带感情，但多少有些嘲弄。
安若继续跺着脚，说：“那当然，我原本打算先制住闵无福，再跟着他上船，然后伺机直接夺了那艘船，擒住几个能干的水手，我们就能直接回归大陆了！怎么，杜岛主，难道你觉得这计划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