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035 埋骨
“我们应该让岛上的人都来见一见这里的场景。”
安若将整座修罗场前前后后看过，便向杜骁提议。杜骁想了想, 觉得确实是这个理儿。若是大家都知道岛上的人自相残杀会落到这般下场, 众兄弟们还会重蹈覆辙么？
“我们这就去把人都叫来！”杜骁说, 他一转身, 见到那些骷髅手中所持的石刀石剑, 忍不住有些迟疑, “但是这些刀剑, 我们是不是应该藏起来，不让兄弟们见到才是。”
他的确是有这个担心：岛上三十四个汉子，并非所有人都能齐心一致，尤其还有龙二、那几个兵油子等人在。早先他能把握大局, 令岛上没有纷争，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岛上能伤害他人的兵刃就只有一只手数得出的那么几件。但若是岛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石刀石剑……
安若别过脸，白了杜骁一眼, 说：“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若是一个人想要害旁人，并不是因为手中有了刀剑他们才起了这心，而是因为他们起了这心以后, 才会想到用刀剑……”
杜骁心道：这也有理。岛上的兄弟们之间, 眼下并没有什么死仇，大多数人正常的要求能够得到满足，岛上的人不存在相互攻击的基础。
“这些刀剑还有石斧, 完全可以作为岛上的人劳作时使用的工具。除此之外, 眼下这场景, 你若是将石刀石剑都抽去了藏起来, 反倒欲盖弥彰。岛上的兄弟们若是知道了实情，怕是会心里暗怪你这当头儿的没有以诚相待，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们。”
杜骁：……也对！
岂料下一刻安若嫣然一笑，说：“但是这么多石刀石剑，以后管起来也确实麻烦。不若我们把石斧都留下，石刀石剑藏起大部分，只留几件在外头，至于这些骸骨手里么，我们给放上大石，也就是了！”
杜骁一呆：这就不叫欺瞒了？
安若这表面冠冕堂皇，内里小伎俩无穷无尽的做派，实在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和安若比起来，他实在是太实诚了。
可是安若那边已经哼着歌儿动起手来，她用早先那枚石斧掘了一个深坑，然后将几枚石刀石剑从骷髅手中抽出来，扔在深坑里的，掩上土，做个记号，然后再去给这些被“夺去”兵刃的骷髅手里放上些沉重的石块。她一面忙碌一面不忘了问杜骁：“杜岛主，你手里其实一直是有一件能够克制别人的武器的对吧！所以龙二他们最终才能服你。”
杜骁：这你都猜得到？
他不想明说，含含糊糊地应了。安若别过脸冲他一笑，说：“应当可以及远，杀伤力很强，轻易不便使用，因此是弓弩一类的兵刃吧！”
杜骁当即变色，他压服龙二等人的确是靠了这样一件兵刃，可是安若不用看就能直接推测出来，这判断力之强实在让杜骁觉得震撼。他这一变脸色，安若就晓得自己猜到了，双手一拍，笑道：“放心，杜岛主，我可不会来抢你的兵刃。你是个很有前途的岛主，以后自然还是你在这岛上好好地领着大家过日子。我最多在一旁帮你摇旗呐喊。”
她这话听着是说笑，可是接下来话锋一转，郑重说：“盼着以后你能带着兄弟们，实现你们的念想，将昔日你们被人夺去，都夺回来，洗刷冤屈或是昔日的过错，从而为自己正名。”
安若说这话的时候，杜骁望着身畔修罗场中的骸骨，低声道：“是的！娘子，我必定会如此。”
见了先民们的这个结果，杜骁坚定了心中所想：他身为众人的首脑，就一定要好好地带着众兄弟们有朝一日能顺利返回大陆，而不能像先民们这样，最终折在自己人手上。自从岛上众人推举他成为“大哥”的那天起，他心内就已经将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和前途，都担在了自己肩上。
安若听见他唤她“娘子”，忍不住笑道：“刚才不就已经直接唤名字了？怎么又唤回‘娘子’了呢？”
杜骁一呆，这才想起来：早先他急切之中，喊了一声“安若小心”，就这样被安若抓住了把柄。他挠挠头，只得再叫了一声：“安……安若！”
安若笑容上脸，回敬一句：“杜骁！”
两人算是在称呼上得了默契，安若当即抬脚，率先从荆棘丛中穿了出去。杜骁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有些怅怅的：安若会称呼他杜骁、杜老大、杜岛主、郎君……他却始终忘不了安若唤自己“杜郎”时的那情形，他清楚地记得那时自己的心肝肺五脏六腑全都在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发抖。可眼下安若迈步离开，杜骁已经清楚地知道，要她再唤一声，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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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杜骁找到了岛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五名兵油子。周念五等人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问起来，他们就只说是兄弟几个相互比试拳脚，结果都受了点儿“小伤”。他们这话说得不尽不实，谁自己动手切磋，会把自己兄弟打成这副模样？但是岛上其余人大多心善，没有揭破，只有龙二过去寻他们，铁拳一提，命他们从实招来，周念五才大致将经历说了说。龙二听了，也觉得莫名其妙，他自己说不出个道道，只能吩咐五个兵油子以后无缘无故再也别轻易招惹安若——必须听他的吩咐，才能出手。
安若则先将那枚朽去了柄的石斧带给了万十八。老万抱着那柄石斧的斧头，竟然呜呜地哭出了声。结果安若一告诉他山里还有不少其他工具，这位马上不哭了，拉着安若要跟她走。
接下来岛上三十五个人聚在一处，随安若和杜骁穿过树丛与荆棘上山。安若隐去了她被陷阱所困的经历，只说是追踪山猪的踪迹，才寻到了这个隐秘的地方，发现了石斧及其他。来到修罗场中，待见到眼前惨烈的情形，一群汉子们尽数变了脸色，年轻的小伍等几个更是怕得厉害。
杜骁趁此机会告诉众人：“以前咱们一直以为这岛上没有先民，没有人迹。以前咱们一直觉得岛上属咱们独大，没什么能伤害得了咱们。但大家看看这里的情形，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能害咱们自己的，就只有咱们自己！”
眼前的骸骨依旧保持着临死时的姿态，以手中的石刀石剑和石块纷纷向身边的人招呼，没有明显的两派，所有的人聚成一团，混战着同归于尽。
听了杜骁的话岛上的汉子们大多沉默着垂手肃立，杜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先民们的教训，请诸位谨记在心，大家既然来到了这岛上，就应当同舟共济。我在这里想要重申一点，平日里兄弟们或许会有些小摩擦，大多无伤大雅。但请切记，千万不要出手伤害岛上的兄弟，若有纷争，不妨像以前那样，拿到大伙儿面前一起来评理，甚至切磋也无不可，但切忌私下出手伤人。若有违背，那对不住，莫要怪我这个老大不客气。”
杜骁眼光威严，缓缓扫过眼前的人。他的目光扫过周郑那几个兵油子的时候，那几个都低着头，忍不住轻轻发抖。杜骁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将眼光转回来，却见安若缩在人丛一角，悄悄地向他露出个赞许的微笑，似乎在赞他：挺有威势的么。
杜骁面上登时绷不住了，索性换了个沉痛的口吻，说：“眼前这些骸骨，想必都是岛上先民，他们给咱们留下了不少遗存，也算是托他们的福，咱们才能在这岛上好好活下去。但是先民们身后如此凄凉，尸骨曝露多年，竟无人收拾。既然今日我们遇见了，便好生替他们葬了，也免得岛上的冤魂不得安宁。”
他提到“冤魂”二字，不少人立时觉得后心发凉，毛骨悚然，一起点头同意，好让这些“冤魂”们赶紧入土为安，没事儿别来扰他们。好在这边先民手边都留下了一些石斧石刀石剑，被汉子们使来挖土，效率立时高了很多。再加上岛上人多，不一会儿，这些骸骨就已经被一一清理出来，妥善地置入坑中埋葬。
唯一那具女性骸骨被葬入坑中的时候，安若上前，双膝跪地，双手合什，为这位冤之又冤的女性默默祷祝。她身边另有一名岛上的男子，此刻也跪在安若身边。泥土渐渐填入坑中，两人直到这具骸骨彻底为泥土所掩盖，才一起站起身。
安若一偏头，只见身边这人不过比自己略高出一分。他肤色白净而无须，身形娇小瘦弱，平素习惯低着头收着下巴，这样他喉间的喉结便不显。安若平素极少见到这人，她迅速在脑中回想一次，似乎记起以前见过这人低着头出现在乐十六身边。
乐工的好朋友自然是歌伶，安若马上猜到了此人的身份，当即低声问：“你是梅……”
男人低着头，似乎不大好意思抬头，正视安若的目光。听见安若这样说，这男人柔声道：“小人就是梅念四。”他排行二十四，又姓梅，所以才会自称“梅念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