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芜（1 / 2）
秋芜死的那天, 天气很好,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东镜碧海蓝城满城喧嚣, 到处都是张灯结彩, 到处都是笑语欢声，所有妖怪都在欢迎妖王后的到来，没有妖怪注意到，发霉的阴暗处, 她的死去。
那天清晨，虚弱的她提着一篮辛苦养出的珍珠去了大街上卖珍珠, 却见街道上张灯结彩, 热闹非凡，如同过节。
“这位姑娘,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秋芜问道。她常年呆在家中养珠, 都忘了今朝是何年何月。
“不是过节，是在欢迎妖王后，今天是妖王后省亲的大日子。”卖花的年轻姑娘兴奋地说道。
“妖王后？妖王什么时候娶了王后？”秋芜惊讶道，凤箫妖王那个可怕的魔鬼，竟然也会娶王后？
“五百年前娶的，听说夫妻恩爱得紧！”卖花姑娘好不容易遇见了一无所知的土包子, 兴奋地将听来的八卦分享出去, “妖王本性好淫, 但是自从娶了王后, 便一直守身如玉, 听说王后贤惠，几次三番送上佳色，皆被妖王拒绝。王诞宴上，王后又安排了一队倾国倾城的舞姬献舞献媚，妖王见了之后，勃然大怒，当场便将所有舞姬驱逐出城，还当着所有贵胄的面，向上天起誓，今生今世，唯有王后，绝无二色！”
卖花姑娘顿了顿，又说道：“妖王还说了，子嗣天定，无子是他失德，与王后无关，谁再敢在王后面前胡说八道，他定重责不贷！王后是真太幸福了，世间能有几个丈夫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果我能遇上这么一个丈夫，那我就算是死了也知足了。”卖花姑娘一脸少女怀春道。
秋芜惊讶道：“怎么可能！妖王这样……”妖王这个冷血无情的魔鬼，怎么可能？
“我知道了，一定是王后长得特别漂亮。”
“非也非也，王后雍容华贵，但是跟漂亮一点也沾不上边，能有今日的盛宠，也不过是‘日久生情’四个字罢了。”
秋芜听到这，简直想笑出声了，妖王？日久生情？当真讽刺！她越来越好奇了，王后到底是谁？
“王后原来只是妖王身边的一个侍女，后来……”
卖花姑娘还没说完，大街上忽然一阵喧哗——
“王后来了！”
街上的妖怪欢呼着，纷纷朝前方涌去。
“哎呀！我的珍珠！”慌乱中，不知是谁重重撞了秋芜一下，秋芜挎在臂弯的篮子打翻，圆润的珍珠立刻滚了一地。
秋芜急忙跪在地上，在妖群密集的足腿间慌乱地捡着小小的珍珠，这可是她辛苦了三年才养出的珍珠，每一颗都是她的心血，她这往后一年，就指望着这珍珠过活了！
“珍珠！别踩我珍珠！”眼见着一颗颗珍珠被踩进泥里，秋芜心疼得像是在滴血。
“让一让！让一让！”秋芜的声音，在妖群欢呼的浪潮中微弱得像是一朵小小的浪花，没有妖在乎。
秋芜捏着一颗好不容易抢到的珍珠，眼泪滚滚而落，她这一年怎么办啊！日常生活的开支，丈夫的医药费，都没了！
“大家静一静。”一个不甚响亮的声音响起，穿越了吵杂的欢呼声，清晰地传到了所有妖耳中。像是忽然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欢呼的浪潮停歇了。
有个人穿越了妖潮走到了秋芜身边，蹲下温柔说道：“别哭了，你的珍珠我买了。”
秋芜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手，手上还拿着一根灵石凤簪。
秋芜眼睛眨了眨，眨去了泪水，向她伸出的手，白皙娇嫩，美得像上好的羊脂白玉，手掌心中，一根灵石簪流转华光。秋芜的目光没有落在华美的灵石簪上，反而落在手腕间那条粗糙的手绳之上——
那是一条编织得很粗糙的手绳，红白之线交缠扭成一股，歪歪斜斜地穿过一片雪白的鳞片，收尾处是一个打成了疙瘩的死结——像是顽童的作品。
莫名的，秋芜觉得这条手绳很是眼熟。
“地上脏，起来吧。”手绳的主人将她扶了起来。
秋芜抬头，刚想道歉，目光触及手绳主人的秀气的脸庞，蓦然呆住了。
“老婆婆，下次小心点。”手绳主人将灵石簪塞给了秋芜，在众妖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老婆婆？
她居然叫她老婆婆？
她明明比她还大一百岁，现在居然叫她老婆婆？
“你真幸运，王后居然屈尊下顾亲自扶了你。”卖花姑娘羡慕说道。
“王后？！你说她是王后？！这怎么可能！”秋芜紧紧抓住卖花姑娘的手，“这不可能，她一个侍女怎么可能当上王后？！”
“怎么不可能？我也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现实就是现实。只能说，王后运气好，在妖王最弱小的时候，服侍陪伴着妖王。”
秋芜觉察不对劲，连忙问道：“妖王……妖王是谁？”
“螭龙妖王，希望啊！你连这都不知道？”卖花姑娘惊讶道。
听着众妖对夏芩王后的歌功颂德之声，卖花姑娘眸中难掩羡妒，“如果我能有那运气，当上小螭龙的侍女，现在当上王后的，说不定就是我了。”
旁边一个路妖嘲笑道：“你就别想了，不是谁都是夏芩王后。当初妖王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小龙，实力低微又不得宠爱。身边的侍女侍卫跑的跑，逃的逃，也只有夏芩王后一直陪伴在小龙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这才换来了小龙的一番真心。”
“谁能想到当年的小龙，如今会成为高高在上的妖王陛下呢？夏芩王后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那些侍女目光短浅，换了我，我肯定会一直陪着小龙！”卖花姑娘不服气说道：“我只是没那运气！”
秋芜捏着簪子失了魂般愣愣地往回走，身后卖花姑娘跟路妖的争执，半点入不了她的耳朵，她如今，满脑子回荡的都是那句话——“如果我能有那运气，当上小螭龙的侍女，现在当上王后的，说不定就是我了。”
“如果我是小螭龙侍女，现在当王后的，说不定就是我了……”
“我曾经……也是螭龙侍女啊……”
*
回到破败的家中，坐在轮椅上的丈夫迎了上来，关切问道：“阿芜，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秋芜怔怔看着丈夫，目光从丈夫蜡黄肌瘦的脸，滑到他空空荡荡的双腿——那是他们私奔之时，被追杀的侍卫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