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 2)
后台的人被清的差不多了,算盘也毫无顾忌,开始阔声而论。在他的讲述中,肖霖慢慢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万央比他们都长一辈,算是表叔。他生性好斗,又张扬跋扈,从小就不是什么善茬,和万家岐岔过的架比他上过的课还多。于是长到二十三才被收入门内,成了角就更一发不可收拾。原本大小也算个角,前年被摘字后消沉了一段时间。现在又不知道攀上哪家皇亲贵胄,在电台里做起了脱口秀主持人。
直至今天他现身,这是夏瑞卿三年来第一次再见他。
他一出现,倒让勾起了一些不堪往事。尤其是严惊羽咬牙切齿的样子,算盘偷偷解释道,是因为万央这个**曾经抢了他的女朋友。
白禹愁得皱纹都深了一寸,揪着自己的头发,哀声叹气道:“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就说这个茶叶,报警都不够立案资格的。”
“找人打他丫的一顿!我就不信还打不服了?”
“你说你俩都是学相声长大的。丢不丢人?能动嘴千万别动手!”
“那我砸挂 也要砸死他这个孬种!”
“你冷静点行吗?他现在做脱口秀,还不一定谁砸谁呢!”
白禹说得不无道理。一阵沉默中,柏宙幽幽开口道:“其实我家里在电视台还有点关系……”
严惊羽立马竖起大拇指,“对!资本压制直接断了他的口粮!让他娘的再出去泡妞闹事!”
“各位少爷!”算盘苦着脸,“咱账上的流水本来就没多少,可别瞎闹腾了!尤其是你严惊羽,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娱记打电话来敲诈我吗?”
白禹点点头,“算盘说的也对,咱们都不是当年还能折腾的人了。本来师父一走就已经失去了一大半的演出机会。现在且行且珍惜着点……”
事实如此,严惊羽无法反驳,但又咽不下这口气,直接摔门离开。
柏宙追了出去,白禹又以胸闷气短的理由拉了夏瑞卿出门说话。不用猜都知道,又是一些班主和管家之间的悄悄话。休息室一下子空了一半出来,算盘和肖霖背对背,无声地打包着剩下的行头。
但算盘不是个心里能藏得住事情的人,也不管肖霖在不在意,自言自语道:“其实,万央在的时候才是整个园子最红火的时候。”
“万央虽然混,但也是全年无休地商演、上节目、接代言。老班主还在时,谁都不敢造次。哪像现在……那时的卿哥,调门比现在还好,除了和少班主说相声,还接了很多昆曲的演出。师父也还在自己的,没事才会来小橘园转悠两圈。我记得最忙的时候,有一个月没怎么看过他们。我就守着空空的院子,但心里却开心的很。”
“万央被摘字那天,老班主病倒,少班主车祸。等我回来时,全家就只剩卿哥一人了。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所有的倒霉事全集中在那一天!后来,卿哥累得病倒,嗓子就再没亮过。”
“有时候我就坐在小橘园的树下,看着果子熟了、烂了,最后化在土里,也再没什么心思再去收拾。”
说到最后,甚至都带了点哭腔,“我只想好好地留在小橘园,哪怕是坐在下面当个观众!”
说完,他吸溜了两下鼻子,麻利地收完桌子上的东西后就跑了出去。看着他扛着纸箱出了门,肖霖的心情突然变得酸楚起来。
这就像听见沙漠的人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救,他无法做到坐视不管。或许是算盘的一席话点醒了梦中人,又或许是他才真正从虚幻中抓到一丝残存的现实。
他抱起纸箱,向着前方出口,追了上去。
也许现在还来得及做出点改变。
凉凉的夜风惊了杏花的枝头,夏瑞卿拂去了肩头的花瓣,不禁打了个寒颤。
慧云观香火百年,这花林也陪了百年。当繁华落尽后,这些本在枝头的佼佼者,不顾一切地坠向大地,化成泥土,融进树木。
但能在最好的年华凋谢,未尝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漫步在其中,孤野苍茫的夜是如此戚戚。越不愿意想的,却越容易被只言片语给勾引出来。
肖霖手里抱着沉重的箱子跟在后面,看他惬意的步伐没有片刻犹豫,于是试探道:“我刚刚听算盘说了好多事情,我知道你不想我多管闲事,但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我今天有点累了,不说了。”夏瑞卿打断道,“以后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其余的你不要太在意。”
“可是……”
夏瑞卿甩了甩有点潮湿的头发,把过长的鬓角拢在耳后,不再过多解释。走了许久,忽然觉得肖霖的脚步声减弱,回头一看,他正蹲在地上不知捣鼓什么。
见他将手里的布袋子被塞得鼓鼓囊囊,夏瑞卿笑道:“古有黛玉葬花,今有你肖霖捡花。快走吧,别让其他人等急了。”
“等一下!”肖霖伸手,“送你的!”
这个姑且可以叫做“香囊”的布袋子上,还用中性笔歪歪扭扭写了个“卿”字。夏瑞卿掂量了下手里的这个简陋又幼稚的玩作,问道:“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今天花市开张,我看别人都有!就……”肖霖不假思索地答道,但又略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假如你不喜欢的话就丢了吧,这玩意儿我也觉得挺丑的!”
“嗯,是挺难看的。”
林间,山风攒动,月亮初露皎洁,那个可笑的布袋子在夏瑞卿的大褂上随风摆动。暮暮夜色下,听到夏瑞卿悠悠的回应:
“但是我很喜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