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之苦(1 / 2)
夜莺看不懂旁人那怜悯的目光, 她只睁大眼睛四处搜寻, 想要搜寻到丈夫抱着儿子的身影。
突然, 她尖叫一声, 冲着沈靖韬扑过去。实在是猝不及防,一旁的婆子们没有拦住。她一把抱住沈靖韬喊道:“阿贵,阿贵,你回来啦,阿贵,孩子呢?孩子呢?”
她亲昵的搂着他,仿佛他真的是她的丈夫一般。
沈靖韬尴尬的推了推她,靠得这么近, 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像是许久不曾沐浴一般,散发着腐朽的酸臭味。他不自觉屏着气说道:“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阿贵……”
照顾她的两个婆子吓坏了, 赶紧跑过来拉她, 说道:“姑娘, 你认错了, 这是二少爷, 不是阿贵,你瞧瞧,阿贵哪能这么年轻呢。”
夜莺听了这话, 当真抬起头, 细细打量沈靖韬, 点头说道:“阿贵,你比从前年轻多了……阿贵,咱们的孩子呢?”
沈靖韬屏住呼吸,一旁的小厮赶紧过来帮忙,想将夜莺拉开。
夜莺又是一声尖叫,大喊:“滚,滚啊……阿贵阿贵,不要,我不要跟你分开,你是骗我的,你骗我说你去找孩子。我要跟你一起去,一起死,不要丢下我,不要啊……”
原来她什么都清楚,她知道阿贵是为了保住她的命,才把她藏起来的。就是因为太清楚,她才会绝望发疯。
老夫人咳嗽两声,上前说道:“夜莺啊,你娘还在屋里头,你快去瞧瞧你娘……”
夜莺猛地站起来指着老夫人说道:“你不是王母娘娘,你是坏人,就是你,杀了我公公婆婆,杀了阿贵……呜呜呜,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要孩子,我给你就是了,我把孩子给你好不好,我给你,你看,他这么小,他才活了一天,我是真的舍不得啊……”
沈靖韬听得心里发酸,扶着她站起来,慢慢哄劝着说道:“来,夜莺,我们去看看你娘,好不好。”
夜莺茫然的点点头,说道:“是……是的,阿贵,我们去寻我娘,我娘她什么都会帮我们解决的,我娘她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弟子……观音菩萨你知不知道,住在京都的大宅子里呢。”
她握住沈靖韬的手说道:“嘘,阿贵你别怕,我们去寻我娘,叫观音菩萨帮我们找儿子好不好……”
她猫着腰,蹑手蹑脚,眼睛瞪得极大,惊恐的看着四周,样子滑稽极了,但没人笑话她,大家都只悲凉的看着她。
她拉着沈靖韬,轻声说着:“阿贵阿贵,你还记得我们儿子吗?你说等回去京都,要请观音菩萨的儿子给他取名字,观音菩萨的儿子,在京都当好大的官……”
沈靖韬心下不忍,点头应了说道:“好,我们去请那个大官给孩子取名……先去看看你娘好不好?”
夜莺点头说道:“好,嘘,小声点,不要让那些坏人发现了咱们,他们会把咱们都杀掉的……”
她突然跳起来,拼命抓着沈靖韬的衣服,使劲摇着:“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阿贵,阿贵,咱们孩子脚底有三颗痣,一颗是红色的!我要去跟观音娘娘说,他耳朵后还有个米粒大小的灰色胎记……我想起来了!阿贵,婆婆当时还说,咱们的孩子是大富大贵的命……”
沈靖韬呆呆的站在当地,半晌才说道:“你说什么?那孩子……脚底有三颗痣?耳后还有个米粒大小的胎记?”
夜莺点点头,咯咯笑起来:“不错不错,有一颗是红色的痣哦……那个胎记……啊,我想起来了,在左耳,左耳……”
她突然攀住沈靖韬的肩膀,够到他左耳后面看了看,指着他的耳朵又咯咯笑起来:“阿贵,你从前没有的,生了儿子之后,你左耳也长出胎记了?”
现场一片死寂,沈靖韬转头看向祖母和父亲,沈裴嵩则死死盯住齐春蓉,她正拼命往后缩,仿佛想要躲起来一般。
老夫人浑浊的眼神看看夜莺,又看看沈靖韬。从前她不曾觉得,此刻才发现,沈靖韬与银铃,分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啊。
她用力咳嗽几声,说道:“把夜莺送到偏房去。”
两个婆子全都低着头,恨自己为什么要在场,听到这话,忙不迭的上前对夜莺说道:“姑娘,姑娘,走,咱们吃好东西去。”
夜莺听到好吃的,立马什么都不记得了,欢欢喜喜的跟着婆子们走了。
秦嬷嬷见状,忙上前扭住齐春蓉,对下人们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好在在场基本上都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听了秦嬷嬷的话,全乖觉的鱼贯而出。
老夫人慢慢往下走,秀茹与宴菱忙上前去扶住她。她缓缓的走到齐春蓉跟前,将她塞嘴的帕子扯下来,问道:“你说……阿韬是谁的孩子?”
齐春蓉惊恐的摇头说道:“是我的,姑母,阿韬是表哥与我的孩子……”
老夫人干笑两声说道:“阿韬早产一个月,出生的时候健壮活泼哭声嘹亮,压根不像是早产的孩子……你产后总说虚弱难受,要我去叫裴嵩多多看望你。虚弱难受?阿韬不过三个月,你便怀上了宛茹,身子也好得太快了。从前我都不曾细想过,毕竟这是混淆血脉的大事……”
齐春蓉支支吾吾不敢在说话,偏秦嬷嬷力气极大,将她抓得极牢。
老夫人继续说道:“你好歹毒的心肠,银铃待你如何?夜莺待你如何?你竟然杀了他全家!”
老夫人伸手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我齐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歹毒的女人?”
齐春蓉半张脸整个都红了,若不是老夫人年迈,只怕她这张脸都要肿起来。
她愣怔片刻,突然狂笑起来:“是……我是个歹毒的女人,还不是因为你!是你,还有沈裴嵩,还有唐琴英!我想方设法与表哥共处一室,你是怎么做的?我名声都没了,你竟然还想要把我嫁于旁人?哈哈哈,说我是你心尖上的肉?你会拿你心尖上的肉做妾?还不是碍于唐琴英是侯府出生,而我,只是个爹不疼没有娘的孤女!”
她大笑着,用力挣脱秦嬷嬷的手,指着沈靖韬说道:“是,我瞧见夜莺有了身孕,这才动了心思。只可惜我雇的人无用,竟然没有赶尽杀绝,漏了夜莺这个贱人。廖嬷嬷对我好?她根本看不起我非你亲生的,夜莺那个小贱人,从小与我争东西,凭什么?她不过是个下人的女儿,有什么资格与我争?”
老夫人气得喘不过气来,指着她说道:“夜莺脑袋有问题,只会傻乎乎的笑,但她对你如何不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最记挂着就是你……何况便不是她,是旁人,你怎心狠到这般地步,要杀人全家?”
宴菱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祖母您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她只觉得是应该,只怕是大姑母或者爹爹,得您一丝一毫的疼爱,她都要嫉妒,更何况夜莺只是个丫鬟……”
齐春蓉尖叫一声,指着宴菱说道:“你闭嘴,你只是个下贱的外室女!你个贱人,若不是你,我的宛茹怎会这般凄惨,到如今连名声都没有!”
秀茹冷笑一声说道:“宛茹便是如你一般,自私自利,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根本是她咎由自取!”
齐春蓉怨毒的看着秀茹说道:“哼,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凭什么?我的宛茹哪里不如你!凭什么你就高高在上,她就……”
秀茹切了一声,说道:“你这话真的是很好笑,其实从前我从不曾觉得,宛茹与我有什么区别,包括宴菱,我们都是沈家女儿,没有谁比谁更差。可是你一面瞧不起宴菱,说宴菱身份不如宛茹,一面又说凭什么我是嫡出。究竟是谁在介意身份?”
齐春蓉茫然的愣了愣,一时想不出话来辩解,便转头指着沈靖韬说道:“是,他不是我生的,可这些年他作为沈家二少爷,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若不是我,他能有这个身份?若他只是夜莺的孩子,这辈子他都只能是最下等的奴隶,没有尊严,最多给沈靖文做个小厮!”
沈靖韬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许久,他才流下眼泪说道:“若是可以选择……”
齐春蓉又大笑着说道:“可惜可惜,下贱的种就是下贱的种,这些年我费尽心思,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来教养。可他只晓得跟在沈靖文的后头,做他的狗腿子,一点自己的思想都没有,蠢得要死。早知道当年就不选他了!”
沈裴嵩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脚踢翻她说道:“他是沈家二少爷,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而你又算什么东西?既然你非阿韬生母,我们也不用顾忌这点子情面了……”
他侧头看着老夫人:“母亲……”
老夫人转过身,就着秀茹宴菱的手,慢慢往回走,边走边说:“你是家主,自然是你做决定……”
齐春蓉凄厉一声喊:“姑母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们齐家,都是你害的……”
秦嬷嬷将地上的破布捡起来,一把塞到她嘴里,不许她再胡言乱语。
老夫人却站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她,点头说道:“我早就知道我不得好死……裴嵩,虽然你是家主,但内宅之事也不便你来处置……她只是妾,犯了这样的事,母亲我便做主了……乱棍打死吧。”
齐春蓉呜呜咽咽,还想要再说,奈何老夫人看都不看她,只疾步走到屋里去。
屋里廖嬷嬷已经咽了气,可那双眼睛不甘心的瞪得老大,很显然,外头发生的一切,她全都知道了,她的眼角流下一行晶莹的泪。
“银铃”,老夫人凄厉的喊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秀茹宴菱身上,昏死过去了。
沈裴嵩迟疑片刻,挥挥手说道:“沈进,就按照老夫人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