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齐决裂(1 / 2)
宴菱慢悠悠的坐在长廊一头, 宛茹则在她对面怒视着她。月颖本来有心想缓和一下, 却想着她们姐妹闹事,关自己什么事?也气闷得不想说话, 只盯着宛茹,生怕她脑子发热,又闹将起来。
好在没一会儿, 秀茹便回来了。她心事重重, 压根没注意到妹妹们的低气压。
倒是宴菱注意到她脸色不对, 忙问道:“大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些精神恍惚?”
秀茹不自觉的侧过脸,勉强笑了笑:“我……我无事……许是刚刚……刚刚与唐家表姐……聊太久了!”
宴菱微张嘴巴, 心说你们没聊多久啊。手上则赶紧取了桌上的茶盏,给她倒了杯茶。
宛茹气鼓鼓的盯着宴菱, 想着今日白白挨那一巴掌, 实在是生气。这下看到她替秀茹倒茶, 忙讥讽道:“狗腿子!”
宴菱斜睨她一眼,也不理会。
秀茹则皱着眉头轻斥:“二妹妹!姐妹之间本该互帮互助,三妹妹见我有些不舒坦,不过是帮着倒了一杯茶, 怎到你嘴里,却变了样?”
宛茹磨了磨牙齿, 她心中的火气上升到顶点,只愁没地方发泄, 便翻了个白眼说道:“哼, 本来就是, 她啊,就是你们母女养的狗腿子!”
秀茹气得脸都红了,站起来,又不敢大声,怕被旁的贵人听到,只压着声音说道:“二妹妹是糊涂了么?若是再敢这般胡言乱语,我立马去告诉祖母去!”
月颖也忙拉着宛茹,说道:“宛茹,你真是疯了!”
宴菱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们,平日里宛茹最会装乖,月颖反而冲动跋扈些,怎的今天都转了性子。
不过她来这里,可不是跟人吵架的。她伸手拉拉秀茹说道:“大姐姐,算了,我从不在意旁人的乱吠。”
秀茹瞪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乱吠,你也胡说八道。”
宛茹心中的炮仗就要点燃了,却忽然挑眉一笑,说道:“你们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大姐姐不就是仗着你娘是嫡母么,等明天……”
月颖腾的站起来,怒道:“宛茹,你真是与宴菱妹妹说的一般,在这里乱吠呢!”
宛茹感觉到自己失言,坐在那儿低头不语。
宴菱心中一紧,等明日?明日怎么了?她们是要做什么?很显然月颖也知道,是齐姨娘,是赵氏,她们定是在一起谋划什么!一定是,一定是嫡母肚子里的胎儿!
宴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拽起宛茹,问道:“等明日什么?明日会发生何事?难道明日,母亲就不是嫡母了吗?”
宛茹挣扎着,一下子没挣开,只慌忙喊道:“你做什么,你放手,放手啊!我刚刚说错了,没什么,你松手!”
宴菱拼命拽住她的外裳领口,问道:“你说实话,你快说实话!”
宛茹急得眼泪都要漫出来了,周围的贵女们也都听到动静,站起来往这边张望着。
秀茹忙去扯宴菱,说道:“宴菱,你做什么,你先松手,有什么事儿慢慢说。乖,松手啊。”
月颖也急得不行,伸手去拍宴菱的手,说道:“宛茹妹妹是胡说八道的,宴菱妹妹何须这般咄咄逼人……”
宴菱手被拍红了都没注意,她心中无比纷乱,是呢,齐姨娘此人这么狡猾,这样好的机会,她怎会不好好把握。唐氏的胎定是有问题的……不对,若只是胎有问题,宛茹怎敢这般张狂?前世唐氏落了胎,性情大变,却还是当家主母,宛茹也还是庶出,即便骄纵,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宴菱想到这里,立刻松了手,宛茹一下子跌到在地上。
宴菱转头就往前面跑去,她要回去,她要赶紧回去。她不要唐氏出事,不要唐氏的胎儿出事。前世就是从唐氏落了胎开始,沈家一步一步走向浩劫的。她再也不愿意,不愿意看到爹爹跪在地上,为了那个没出世的弟弟哭泣,也不要看到大哥,为了爹爹,为了沈家,跪在那些贵人门前,奴颜婢膝的请求他们救爹爹一命……
宴菱很快找到老夫人,老夫人正带着齐姨娘与袁家老夫人说着话。
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马马虎虎的行了礼,说道:“祖母……孙女有些不舒服……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老夫人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孙女,向来是乖巧的,今日是抽了什么风了?她忙回头,对袁老夫人请罪道:“妹妹莫怪,我这个孙女儿规矩不严,出门少,平日里还是懂事的,今个儿怕是出来太久,有些不适应。”
齐姨娘体贴的说道:“宴菱,你别着急,若是不舒服,我让丫鬟带你去厢房歇息歇息。”
宴菱摇摇头,跪在老夫人跟前,拉着老夫人的衣服下摆,说道:“祖母,祖母……孙女想回去了,我们回去吧?孙女看到好多家已经回去了……”
老夫人皱着眉头说道:“宴菱你怎么回事?你姨娘说了,不舒服就去厢房歇息,你跑来闹什么?”
齐姨娘见老夫人生气,忙说道:“姑母,宴菱还是个孩子,许是见着人多害怕呢。颖儿秀茹宛茹三个做姐姐的也是,由着妹妹胡闹。”
秀茹月颖这时才急匆匆的跑过来,秀茹上前准备去拉宴菱,却被宴菱甩开。
齐姨娘心中一喜,宴菱向来喜欢贴着秀茹的,如今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两人难道是闹矛盾了?定是闹矛盾,所以宴菱才不依不饶的要回家。
想到这里,她忙上前去扶住宴菱说道:“宴菱乖,这儿人多,要懂事些。若是不开心了,叫你二姐姐带你去玩玩,这万佛寺那边有一片池子,荷花开得正好呢……你祖母好不容易遇着旧友,今日是打算在这里歇息一晚的。”
万佛寺自有厢房,供那些贵人们临时歇脚,或者是住个一晚两晚的。
宴菱听了这话,腾的站起来,说道:“祖母,你今儿不回去?不行啊……母亲……母亲还在家呢!我要回去,祖母,我们回去吧,母亲肚子大了,缺不得人啊!”
齐姨娘脸色一变,说道:“宴菱说什么胡话?大夫人身边难道没人伺候,还要老夫人去伺候不成?”
宴菱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只拼命摇头说道:“不,祖母,孙女不是这个意思,祖母,孙女要回去,母亲肚子大了,孙女不放心……”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胡搅蛮缠,却越说越说不明白,只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
秀茹见祖母的脸越来越黑,忙也跪下说道:“祖母,宴菱这些天一直都是坐立不安,担忧母亲的,故而今日才会如此失态……不如……不如孙女先带宴菱回去吧?”
老夫人本想狠狠的训斥宴菱一顿,又听长孙女这般说,觉得她说得不错,唐氏大着肚子,自己不在家,若有什么事儿,定是都送到唐氏跟前去了。瞧宴菱这紧张模样,今晚待在这儿也闹心。
她摇摇手说道:“罢了罢了。妹妹,本来还想着,晚上同你一起说说私房话……这两个不省心的孙女儿……”
袁老夫人笑了笑说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早晓得你那儿媳妇,老树开花,肚里又得了一个,可不是祖宗保佑?老姐姐还是赶紧回去照料才是。”
齐姨娘心中一惊,拦着老夫人说道:“姑母,现下天儿还没晚,路上晒得很,等晚一些再出门,省得中了暑气。”
老夫人瞧了地上固执的宴菱,摇头说道:“算了,早些回去,也省得在这里瞧着她这样儿心里烦。”
齐姨娘还想要说,宴菱已经站起来,破涕为笑的拉着她说道:“姨娘放心,一会儿宴菱陪祖母一起,给祖母打扇,绝不让祖母热着。”
老夫人脸色稍霁,勉强有些笑颜说道:“算了吧,我有丫鬟伺候,你自个儿歇着吧。”
齐姨娘也不敢多劝,只恨恨的看了眼宴菱,又看了看月颖,却见月颖神色慌张,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出了啥岔子?
在马车上,宴菱反而冷静下来。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她要做的是想想后面该怎么办。若弟弟真的保不住,也要保住唐氏,不然只怕爹爹会伤心死的。
而且唐氏若是没了,齐姨娘当家,大哥岂会有好日子?还有唐氏的性子,她要想办法,定不能叫她如前世一般,误了大哥。
马车内,四个姑娘各怀心事,一路不言不语,到了傍晚,终于回到沈家。
沈家守门的见了老夫人回来,却是一脸诧异的模样,半晌不晓得开门迎她们进去。
老夫人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不对,立刻给廖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阻止下人们胡乱走动。自己则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去了沉香院。
沉香院却是静悄悄的,连守门的婆子都不晓得去了哪里。
老夫人心一慌,急忙走进唐氏的寝室。寝室外头,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站在门口,里头是春晖的叫骂声。
那两个婆子一见老夫人,吓得魂不守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春晖则撞撞跌跌跑出去,扑在老夫人跟前大哭:“老夫人,快救救我家夫人啊……”
她浑身是血,也不晓得是自己受伤了,还是别人的伤。
秀茹一声惊呼,与宴菱二人一起奔进里间,只见唐氏躺在贵妃椅上,昏迷不醒,下身全是鲜血淋漓,被被单裹得紧紧的。
老夫人进来瞧见这么一幕,几欲晕厥,齐姨娘急忙伸手想要扶住她,她用力甩开,狠狠的瞪了齐姨娘一眼。开口喊道:“还不去喊大夫,下人都去哪里了?下人呢?”
春晖哭道:“老夫人,秦嬷嬷被齐大夫人的嬷嬷打晕了,谷雨,惊蛰,朔风,芒种都被她们关起来了……这两个老虔婆不放我出去请大夫……”
廖嬷嬷见状,立刻指挥丫鬟们各自行动起来。
老夫人沉了脸,说道:“四个丫头各自回院子吧。来人,去将齐老爷,齐大爷还有齐大夫人都请过来,务必要全请过来!”
宴菱忙喊道:“祖母,母亲这个样子……快去喊爹爹回来吧!”
老夫人点点头:“不错,让人去请大爷赶紧回来……”
齐姨娘见状,低着头慢慢往门口移去。
老夫人冷笑一声:“我身子不好,春蓉留下来照顾我吧!”
齐姨娘忙应了,也不敢再动作,只站在一旁。
秀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不肯走。
宴菱跪在唐氏身边,魂不守舍,夏至喊了半天,她才抬头说道:“祖母……祖母,我想留下来……我要陪着母亲……”
老夫人沉默片刻,也由她去了。
等大夫来给唐氏看过了,说是失血过多,几针下去,止了血,命算是保住了,胎儿却早就没了。
沈裴嵩回来便见着一院子的丫鬟忙忙碌碌,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被血浸透的被褥衣裳也送出来……
他一把拉住肿着半张脸,却端着一碗药的谷雨,问道:“夫人她……她……孩子……”
谷雨顾不得疼痛,只皱着眉头,没好气的说道:“大爷回来得及时,夫人差点儿没命了,现下是救活了……至于小少爷……”
谷雨哽咽着不肯再说,两行泪珠拼命往下滴。她甩开沈裴嵩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往屋里走。
沈裴嵩却是略略松了口气,琴英没事,琴英没事。他没在意谷雨甩脸子,只赶紧跟上,一起进了房。
房里老夫人坐在外间椅子上,神色很差,见着他进来,用力咳嗽两声,才能说出话来:“嵩儿……孩子……没保住……”
沈裴嵩心中悲凉,但因在外头做好了准备,倒也没有失态,只点点头没做声。
老夫人见着憔悴的儿子,心中着实难过,半天只说道:“你……进去看看你媳妇吧……”
沈裴嵩忙抬脚进了里间,他看见琴英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心中一阵慌乱。又看见惊蛰在床头搂着她,秀茹则一口一口的喂她,只是喂进去的药洒出来一大半。
他皱皱眉头说道:“秀茹……药都洒了,你让谷雨喂吧……”
他侧头去看谷雨,只见谷雨芒种都在一旁,二人都是满身的伤。
他张了张嘴咽下后头的话,走上前接过秀茹手中的药碗,小心翼翼的喂给琴英。他自己喂药,才发现原来并非秀茹不会,是琴英压根吞不下去。
他喂了好几口,洒出来的药比之前更多。他抖抖索索的把药碗又递给秀茹,起身想要让开,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宴菱眼疾手快,一下子跑上前扶住他:“爹爹小心……”
沈裴嵩这才见到,原来宴菱在一旁。他伸手摸摸宴菱的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宴菱见他面上悲痛憔悴,像是不能自持一般,忙低声说道:“爹爹万万要保重身体……母亲遭此大难,即便醒来,只怕也是悲伤难捱,需得爹爹好生安慰照顾。若爹爹一味伤心,岂不是叫伤害母亲的人痛快极了!”
秀茹泪珠滚滚,回头看了看宴菱,这个她一直以为胆小的妹妹,虽然矮小瘦弱,却比她想的要坚强得多。
她抹了一把泪说道:“爹爹,宴菱说得不错……我们还需要爹爹主持公道呢!”
沈裴嵩环视了一下房内,三个大丫鬟只惊蛰面色看起来好一点,谷雨芒种皆是口面红肿,芒种摇摇欲坠,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住,却也坚持着不肯走。
谷雨见秀茹这般说,上前行礼说道:“大爷,春晖是一直跟在大夫人身边的,刚刚因身体受不住去歇息了,若是您……想问,奴婢这边去喊她过来。”
沈裴嵩闭了闭眼睛,问道:“你只告诉我,是谁?”
“是赵氏!”
谷雨连夫人也不想喊,只直呼赵氏,可见她心中有多恨。
沈裴嵩毫不犹豫转身出去。
宴菱喊了声:“爹爹……爹爹,母亲腹中的孩儿……是个成型的弟弟。”
沈裴嵩身子一颤,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又走了出去。
宴菱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唐氏,指挥着:“谷雨,你去喊春晖到正厅,然后过来帮大小姐,芒种你下去歇着吧,夫人身边离不开你们,你们轮着来。”
谷雨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忙不迭的应了,扶着芒种出去了。
宴菱深吸一口气,上前端过秀茹手中的药碗,说道:“我来!”
这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药,怎么喝得进去?她指挥着惊蛰将唐氏扶起来,拿帕子垫在下巴下方,掐住唐氏的下颚,让她嘴张大,一碗药整个灌了进去。
秀茹和惊蛰还来不及呼喊出声,唐氏呛咳几声,一碗药竟然全都下去了。
宴菱将空碗搁在几上,站起来对秀茹说道:“大姐姐,如今夫人身边得力的都受伤了,只怕你得亲力亲为了。”
老夫人见着事态不对,立刻把不想干的下人都遣了,生怕这种事被人传出去。所以秀茹宴菱身边的丫鬟,都没有跟着。
秀茹张张嘴巴,有些紧张的问道:“宴菱,你想做什么?”
宴菱面色沉静,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闪着奇异的光,她那眼里的坚定,远不是十一岁少女该有的。秀茹一下子恍了神,仿佛面前这个不是幼妹,而是长姐,不,是长辈,比祖母还要安定的长辈。
宴菱嘴角扯出一丝笑:“那家人,最会胡搅蛮缠。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她出去的时候,沈裴嵩似乎与老夫人说好了,正相携往正厅走去。沈宴菱没出声,只轻声跟在喜鹊后面。
正厅外,丫鬟婆子站了一圈,都是齐家的。只春晖一个人站在另一边,即使面白如纸,却强撑着站得笔直,怒视着她们。
谷雨心细,怕春晖一个人过来吃了亏,特意去请了沈进过来。沈进本是不得进内院的,今天跟着沈裴嵩急匆匆回来,就候在沉香院外头。听了谷雨的话,领了几个护院站在院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