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当元秀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他心中后悔之情达到了此生的巅峰。他明知道郑从焕什么德行，就不该答应与他出游。

事情说来话也不长。起初只是郑从焕在郊外跑马，很得意地炫耀他的高头大马。当时却正有几个孩子拿着弹弓要打鸟，郑从焕那匹黑马飞驰而来，四蹄扬尘，马蹄声惊得旁边的野鸟野兔全都四散逃开。

这几个稚童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哪里认得郑从焕是什么人，便来拦路向他讨说法。郑从焕倒是心情好，给他们扔了点碎银子，当作补偿。

不想这些孩子拿了银子仍不罢休，埋伏在草丛里，用弹弓去打马腿。这马虽是好马，野性却没有驯服，当下惊得发了狂，拉不住地狂奔起来。

寻常的马根本比不上这马的马力，他带来的几个仆从早叫他甩了老远。他拼命扯着缰绳，却根本扯不住。郑从焕着了慌，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拉紧了缰绳，大喊：“元兄！元兄！”

此时元秀正下马歇息，却见这一匹马疾速向自己冲来，那马蹄仿佛就要冲着自己脸面上踏来，连忙躲闪，极为狼狈。又听郑从焕呼救，见这马直直地冲着一处陡峭的山坡去了，元秀不及多想，本能地反手去拉缰绳。

后来他想起来，便觉得自己傻。他一个人怎么能拉得过马？于是一马两人都牵扯着从坡上滚下去。他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都忘记身手去抓什么东西，耳边疾风呼啸，身体叫山石和树枝摔打得生疼。他只想，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他倒也不是怕死，可他不能就这么死了——这也太荒唐了！当初有人费了多大力气，叫他死里逃生。他这么金贵的一条命，难道要就折在一把弹弓上了？

好在老天也眷顾他，一路上有枝杈缓冲，又落到灌木丛里。元秀不但没死，连胳膊腿都没断，只是滚得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身上磕磕碰碰，划了不少伤口，但也都是轻伤。

郑从焕却不比他这样幸运——马要沉得多，树枝根本撑不住，一路烟尘翻滚着就摔下去。他心中恐惧，只敢抱紧了马不撒手，滚得晕头转向，摔得也惨。万幸的是摔下来时是他在上而不是马在上，不然怕是要当场丧命。

这一匹骏马如今横躺在地上，四腿不住地蹬动挣扎，鼻子里发出嘶嘶的喷气声。郑从焕还没回过神来，却叫马又一脚踢中，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元秀刚试着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到郑从焕身边，郑从焕一见他，眼泪立刻落下来：“元兄！救我！”

元秀附身问他：“有事吗？能站起来吗？”

郑从焕才一伸腿，就哎呦哎呦地叫起来，抹着眼泪道：“怕是断了！”

那马踢起来的树叶草屑扑了他一身，元秀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先离它远点。你上身没事吧？”

郑从焕试着直起身子，元秀便架着他的胳膊拖着他走。他还要两手抓着裤子，以免在地上蹭掉了，一边还疼得哀哀叫唤。元秀又好气又好笑，停下来道：“我背你吧。”

“啊，啊？”郑从焕闻言愣了愣，赧然道，“这，你能行吗……”

“不行怎么办？你能走吗？”元秀道，“就几步路，我又不是你这样的娇少爷。”

元秀蹲**来，把郑从焕背在背上。郑从焕腿上不能吃力，背起来也十分艰难，元秀叫他带得一个趔趄，好容易才稳住身形。他对郑从焕道：“你倒是搂紧我啊！”

“哦，哦！”郑从焕如梦初醒，双臂抱紧元秀的脖子。原本是他怕自己麻烦元秀而不好意思，此时他忽然想起元秀与周观越的关系，而感到这样搂搂抱抱不大自在。

元秀听着水声走到一条小溪边，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来的，浅而干净。他把郑从焕放下来，坐在一边喘气。元秀用溪水洗了洗手和脸，脸上也有划伤，他对着溪水看了看自己的倒影，长叹了一口气。

“你要不要清洗一下？”元秀转头问郑从焕。

郑从焕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算了，我歇会。”

元秀四下看看，伸手去扯郑从焕里衣的衣摆。郑从焕刚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却见元秀这般动作，惊得大叫。元秀扯下一块布，在溪水里洗净了，又递给他：“反正胳膊没断，那你自己擦擦吧。”

又补充道：“你这衣服也不能穿了，总归是破了，再破一点也没事吧？”

郑从焕尴尬得耳根发热，一边擦脸一边转移话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人来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