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白敏去世后，白天曲确实在邺水镇中学上过一学期的初一，但那时他满腹身心全在跟曲丰革命斗争上，加之正值中二时期，作为在花云市长大的城里人怎么屑于和镇上的土包子们为伍。
所以同学，他是一个也没接触，唯一说得上几句话的，好像就张叔家那个小胖妞。别说之前只往人脸上随便一瞥，就算给他盯着看半小时，估计也还是认不出来。
那人似是也知道白天曲可能想不起，自报家门：“我是迟秦。”
白天曲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迟秦啊，看我这狗记性。”
迟秦没纠结是真想起还是假想起，问：“叔叔还没上山吧，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这一早上，白天曲憋了一肚子火，趁这个机会，没忍住跟迟秦吐了吐槽，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不能与人道的事情，权当发泄。
哪知迟秦听完，略一沉吟，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这事就交给我，我帮你搞定，直接去问工作人员肯定说不行，得找人。”
白天曲大喜过望，继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也太麻烦你了。”
“没事，正好我有个朋友在市民政局，我之前听人说起过，在我们这种小地方，这也不是太原则的问题，有可操作的空间，只是你不在这里生活，难免不方便。”
白天曲觉得这人真是会说话，虽然意识里知道人家只是客气，但他肚子里窜了一早上的憋屈还是被顺去大半，这确实在他能力之外，所以没多客气，只是道：“那就谢谢你了，反正该罚罚，该交交，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否则挺过意不去的。”
迟秦：“下次吧，你最近肯定忙，我昨天早上去给叔叔上了三炷香，那时你还没来。”
白天曲一怔：“你认识他？”
“这镇子就这么大，没谁不认识，只是熟不熟的区别，”迟秦回道，“我还跟他喝过两顿酒。”
不知怎么，白天曲不太想听这个话题，告辞说：“那就拜托你了，我先回去，哪天再请你吃饭。”
走了几步才发现还没留电话，又倒回来交换号码，说了第二声“再见”。
迟秦嘴角略带着笑，点了点头。
白天曲出门时九点不到，到家已经快下午三点，饿也饿过了，只觉得累。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白天曲站在门口迎接，一个他都不认识，张梦德让叫叔就叫叔，让叫阿姨就叫阿姨，后来张梦德嫌“白天曲牌复读机”拖后腿，直接把他赶走。
于是白天曲继续去灵位前跪着。
过了好一会儿，肩膀处有动静，转过头一看，一个扎马尾的女人蹲在他背后，手指还保持“挠一挠”的姿势，五官只能算平常，但额上两条浓又黑的眉毛增添了不少英气。
刚刚遇到迟秦后，白天曲就把他那一小段在邺水镇度过的记忆从大脑深处挖出来，咂摸了好几遍，所以这回一下就想起这是谁。
“张小三！”语调略微激动。
张思睿捶了他一拳，低声怒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破名字就是你初中给我取的，别人听到也一起瞎叫。”
这实在不是叙旧的场合，白天曲用眼神致歉。
张思睿冲他招了招手，然后转身，从旁边的门走了出去，白天曲跟着一起。
“怎么了？”
张思睿把他带到上二楼的楼梯处，往上走几步，中间一层台阶上摆着一碗一盘。
碗里是红糖冰粉，里边还有一半冰碴，盘子另有四个巴掌大的饼，应该是某种腌菜混肉馅，酸酸辣辣，很是开胃。
白天曲吃了个饼马上就招来饿劲儿，一口气全部扫光，最后一口冰红糖水喝下肚，在大太阳的下午通体舒畅。
“你对我的革命友谊情比金坚吶！”
“屁！”张思睿掀了掀眼皮，“我老爹让我给你的，谁还记得你，毕竟是十多年没联系的革命友谊呢！”
这话白天曲半点接不上，张思睿她家就在隔壁，张梦德跟曲丰关系又好，两家人饭都在一起吃，他在这里那一学期基本都和张思睿一起上下学。虽然当时心里有点嫌弃她胖，走一起时不配自己玉树临风少年郎，但确实能算朋友，却也只是，那一段时间的朋友。
回花云后，他把邺水镇的一切抛在脑后，再也没回来，也再没联系。
白天曲生硬地转移话题：“瘦了不少，变漂亮了。”
“那可不！”减肥成功估计是张思睿迄今为止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对了，”白天曲忽然想到什么，“我昨天怎么没看到你？”
张思睿把发圈取下来咬嘴上，边重新扎头发边说：“我去给曲叔买寿材了。”
一句话，道尽曲丰走得有多突然。
白天曲沉默，良久后说：“要不是你跟你爸，我一个人连后事都办不了，谢谢了。”
“别谢，”张思睿终于把头发扎好，甩了甩马尾，“我们是为曲叔，又不是帮你。”
这倒是大实话。
又随便说了几句，白天曲便准备继续回去跪着，毕竟，这也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好的事。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下楼走几步，仍坐在那里的张思睿叫住他，她的眼睛沉淀如墨，表情认真像是换了一个人，轻声说：“节哀。”
白天曲站定，片刻后回头，几乎带着自嘲：“我说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过，你信吗？”
一时间，不知为何，张思睿眼里悲伤更深。
快到晚饭时，白天曲接到迟秦的电话。
“事情帮你问了，你们先把丧事办了，完了以后再去民政助理那里补交罚款，民政助理就是你昨天去的政务大厅民政窗口的工作人员，到时候你直接去，已经跟他们都说好了。”
“太感谢了，”白天曲没想到这么顺利，明天就要上山，他想的是实在不成就先埋，该怎么处罚他都认，反正怎么都不会把人从土里挖出来再烧吧，他捂着话筒走到一个稍安静的角落，再次道谢：“迟秦，真的，谢谢你。”
“客气，”迟秦那边出奇的安静，“你先忙，不打扰你了。”
“嗯，我过两天再给你打电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