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夜半私会诉君心(2 / 2)
回到自己的大帐,陆笙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又起身理好堆在一旁的银白甲衣和猩红战袍,那甲衣正盖在玄英剑上面,一尺来长的青黄剑穗静静地从坐具边沿垂下。陆笙就那样盯着那剑穗发呆,她背对着帐门,却在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皇帝入住行宫,大宴军士,这是敌军发动偷袭的最好时机。
外面的喧闹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军士们该醉的醉,该睡的睡了。然而陆笙还是不敢放松——万一,万一呢?皇帝可是在宁西城啊!伊箫是清醒的,元襄这种机警之人城府又深,是不可能对防守掉以轻心的。想到此,她倒微微放下了心。
就在这时候帐门口突然响起了窸窣之声。陆笙心中一惊,伸手握住了剑柄。当她听到身后之人似已全揭开了帐门时,运力于腕,玄英剑脱鞘而出,她退步转身,手腕急抖,挥剑直刺来人咽喉。
为什么……会是她!?
来人一张精致的小脸满是惊愕。
当啷一声,玄英剑落在地上。
陆笙咬了咬嘴唇,便要掀袍下跪,来人疾步向前一滑将她拽起,淡淡的说:“阿笙,为什么如今你连看我一眼也不敢了?”
陆笙秀眉低垂,不敢正视柒韶那张清秀的脸:“陛下……深夜不该独自走出行宫的,边关危机四伏,您该多加小心才是。”
柒韶摇了摇头,一脸无奈,苦笑道:“你对我居然还是如此态度,当年你主动要求戌边,便待我如陌路人。如今还要对我行跪拜礼?阿笙,我们小时候不是这样客气的,我允许你行拱手礼就不错了,以后在我面前你不许下跪。”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年不见,两人竟成了这个模样。柒韶的个子已经和陆笙一般高,当年无话不说的两人竟已变得无话可说。将军大帐中是死一样的沉寂。
“阿笙,你不要这么对我了好不好?我们之间,没有君臣,没有姐妹。”良久,还是柒韶首先打破了沉寂,那是一种几近哀求的口吻,柔柔的回荡在大帐中。而柒韶的目光忽然发出一种几乎疯狂的光,有痛苦,有渴望。
没有……姐妹?那我们……算什么?
陆笙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别过头,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她极力压着急促的呼吸,暗暗希望柒韶听不见她战鼓般的心跳。许久,她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声说:“听说最近宫中大臣在商议选男皇后,不知陛下是否有中意的人选?”
柒韶秀眉一挑,一脸错愕。陆笙则装作没有在意,硬着头皮继续说:“陛下早已及笄,该是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了。”
柒韶冷笑一声,脚尖横扫,直挑上落在地上的玄英剑 ,她抽脚在剑尖一点,玄英剑啪的弹起来。柒韶右手接剑,剑锋回转,指在陆笙的咽喉。“宫中整日闹此事让我心不安,别人说我还可以忍受,这种话居然还能从你口中说出!阿笙,你凭什么躲着我,这天下和中原百姓与我有什么干系!”
她看着陆笙痛苦纠结的表情,到底内心不忍,语气便渐渐地柔和下来。她抛下玄英剑,上前几步轻浮的伸出手,芊芊玉指挑起陆笙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自己柔声道:“阿笙,你跟我回京吧。”
陆笙禁不住愣了。她好希望可以这样多呆一会,好希望柒韶的指尖就这样抵在她下颚,感受她指尖的微凉,肌肤的柔嫩,目光的温软。这样愣了片刻,陆笙猛地清醒过来——我在想什么啊,再这样下去柒韶的名誉都被败坏光了。
她生硬地转开头,挣开了柒韶指尖的禁锢。呢喃道:“陛下……恕微臣……抗旨不从。”
她已不敢再抬头看柒韶,那目光一定是痛苦的,她看了会心碎。
柒韶默默伫立了良久,开口道:“阿笙,原来你如此窝囊,你不是不想,是不敢!既然如此,我此行又有何意义?我后日就动身回京。”
她转身走向帐门,行至门口又停步,背对着陆笙说:“阿笙,既然你……你不愿意同我回京,那你定要在战场上小心些。若真是战败或被擒,你就投降吧。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切都好。若你为了我拼死作战而遭遇不测,那这天下人的安然无恙又有什么用。我不要你拼死守护我的王朝,只有你一切安好,我才安心。”说罢,柒韶转身离去。玄色衣裙渐渐地隐没于夜色之中。陆笙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抽身追出大帐,可眼前只剩下一览无余的夜色。
小韶,原来你去的这么快。
陆笙立于门口,痴痴地望着远方,青色的裙袂微起波澜。
其实柒韶并未远去,她藏于一顶军帐后面,静静地看着那一袭青衣。
阿笙,你何苦这样对自己?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