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电话给我。”严故死死盯着无比狭窄的屋内角落,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血曾经洒在这间昏暗压抑的一隅,时间长了,便留在这里,变成脏兮兮的棕黑色污渍。
胡六六听着语气就明白大事不好,少爷脾气上来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两只手迅速往后面一背:“都在落语那儿,我走的忙,没带着。”
“给我。”严故转头朝张落语。
莫名被拖进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张落语插在兜里的手顿时不知道往哪儿放。严故眼尖,一眼瞧见放在床头柜上的双肩包没拉上的拉链口里头隐隐露出点手机壳的影子,长手一捞,眼看张落语那鼓囊囊的书包就落进他怀里。
“你给我停了!”胡六六狠下心朝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住他扯开拉链的手就是不放,“你他妈不为自己也为你家老头子想想,你以为他日子好过?!”
严故没想过胡六六这会儿居然敢拦自己,瞪大眼睛死死咬着嘴唇,也使了劲儿往回扯。本身他那眼睛就大,熬到这个点儿,被苍白的肤色衬托着,眼球里满布的红血丝更是清晰到像一根根红线扯在胡六六心上,硬生生让他红了眼眶。
他和严故打小就玩在一起,出了那事儿后,身边所有人更是用了十倍的心想去保护好这小少爷;严故去酒吧花天酒地、豪掷千金,大家说,花点钱算什么,开心就好;高考失利,坚持着复读了一年,拿着远远不够的分数,却坚持在第一志愿上填p大法律系,大家还是说,厚着脸皮打点关系算什么,能有点理想多不容易;大二撕破脸皮和家里出柜,下一个追着的小鲜肉永远跟着潮流走,大家还是能原谅他,年夜饭的时候依旧疼爱地摸摸严故的头说,还小呢。
可胡六六不明白严故究竟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爸,如果每一份来自别人的善意都能让严故对他父亲的恨少一分就好了,他时常这样想,但同时也问自己,倘若是自己是严故,会不会也做出一样的选择。
“老胡”,严故又长又翘,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样的睫毛扑簌簌眨着:“我这些年,从来不是为他活着的。”
“我妈走之前以为我也活不了了,但她还是托着我,想把我往上再靠近些,上面或许还能有点空气,她那么瘦,快撑不住了,我都感觉到她的胳膊一直在抖,但她一直以为严峻会来救我们的你知道吗?!别人怎么说她都不信,她从来不相信严峻出轨了,哪怕人生最后一刻她都在骗自己!”
“我们在水下面给他打了一通又一通电话,我妈以为是停车场里信号不好,结果呢?”严故像是情绪过激后脱力了一样,哑着嗓子躺在病床上:“结果全他妈的是严峻按灭的,你说他关机的时候,想过他儿子和老婆会在他开的房下面的停车场里被活活淹死吗?”
胡六六低下头,一言不发开始掉眼泪;张落语呆在一旁,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量,反应不过来;倒是严故,反而一滴泪都没掉,甚至牵出一抹笑来,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谁能怪的了他呢?三十年一遇的大暴雨,怎么就偏偏那天淹了呢?怎么就老天爷不长眼往北京泼水呢?怎么就偏偏是那天犯了哮喘呢?怎么就,,,我怎么就逼着她去捉奸呢?”
沈成曦两手都提着满满的药,就连肩膀上也挎着宋雪那新款女士提包,歪着头正努力听妇产科陪床医生讲如何护理孕妇的重要事宜,抬眼便看见那个靠近门的病床上盘腿坐着,头低着看不清表情的身影。
几乎像是被人用力打了一耳光,左耳的听力顷刻间全部失去了一样,听筒里医生啰嗦的声音一句也进不了脑子,仿佛七年前坐在老师家后院里那个单薄纤细的身影穿越时空和眼前这一幕重合了一般。
刚满十六的严故面无表情,歪着头问手里折得精致无比的纸鹤:“你说,怎么没救回来的那个人,不是我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