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陈向晚一愣,直起身,把脸转了过去。周慕风就站在车尾,叼着根红塔山,在袅袅升腾的烟雾里眯着眼瞧他。两周不见,他下巴上冒出胡茬,落拓之气愈显,粗犷之气愈盛。阳光在他粗短又齐整的发梢上颤动着,一拨闪闪烁烁地过去,一拨又闪闪烁烁地过来。
陈向晚脑袋里一阵雷鸣电闪,整个人相当厉害地趔趄了一下,才把身子骨定住。他把眼睛紧紧一闭,又倏然张大,再低头瞧了瞧地面,黑色的影子在对方脚边大剌剌地拖出个斜角——陈向晚闷着一个肺腔的气,终于大舒特舒了出来。
周慕风没死!不但没死,还毫发无伤、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陈向晚跟前呢!阿弥陀佛,他陈向晚可算是得救了。就是嘛,周慕风哪儿那么容易死,哪儿能呢,自己吓自己。陈向晚暗中大发感慨、额手称庆时,周慕风一个顿挫,喷出口烟来。陈向晚好好地瞧了他一下。烟雾渐渐稀疏,周慕风面庞上那叫一个黑云压城,他冷眼看着陈向晚,鼻尖轻轻一拨,微微提起口气来:
“你在我车上搞什么鬼?”
这语气扎人,全是冰碴子。 陈向晚现在一身轻松,哪里还有半分心虚半点悔恨?他的底气回来了,饱满得像是全世界的道理都落到他怀里来了,跟他抱得严丝合缝的。周慕风往他头上倒冰碴子,凭什么呀?
“哟,这是你的车呀。”陈向晚昂起他高贵的头颅,抬起一只手,轻盈地搭在黑色吉普车上,“那不巧了,看它不顺眼,给它做了个法,咒它一小时之后爆炸。”
周慕风默然地掐灭了指间的红塔山。
陈向晚睥睨而向,周慕风闷声不响。陈向晚没想到,一眨眼功夫,周慕风的影子已经劈头盖脸地坠了下来,自己的脑袋箍在他五指间,被硬生生地掰到一边,死死摁在吉普车车窗上。
陈向晚像沸水里的虾,摇头摆尾,一挣又一挣,可就是没法把力气用到正确的地方上去。周慕风一手按着他脑袋,一手攥着他胳膊,脑袋上的手铺天盖日,胳膊上的手铁索横江,他陈向晚是上不得,下不得,左不得,右不得,一个词儿,就是动弹不得。
“姓周的,我又没犯法,你凭什么......”
“老实跟我说,对我车动了什么手脚?”
“谁对你的车动手脚了!臭王八才稀罕你的破车!白送我我都不要!”
陈向晚瓮声瓮气地把话说完,脑袋上又是一沉,一半张脸简直要嵌进吉普车身里去了。周慕风这下可太狠了,使这么大力,好像今天他陈向晚的脑袋不穿过这黑色铁壳子扎到车子里边去,他周慕风就不会罢休一样。
“我和你什么深仇大恨你这么对我?不就给你撸了一下么,而且你也射了,你敢说你没爽?”陈向晚扯开嗓子呼号。
“你......”周慕风薅住他头发,再次发狠,陈向晚给他这一掌压的,觉得自个儿这身子都扁了几分,薄了几分,周慕风的手心是火辣辣的,他的怒意就像高压电流,纵横东西南北,游来荡去,热腾腾地散入了巴掌的每一个关节,每一根筋骨,甚至每一条细纹,仿佛稍微一碰就会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陈向晚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的五脏六腑非碎在周慕风手心里不可。不能再嘴硬了。
“我没碰你车......真的真的,我对天发誓。”
陈向晚嘴软了,周慕风的手却没软。陈向晚暗暗叫苦,自己是孙大圣碰上了如来佛,躲不掉的五指山呐。至于么,不就一句玩笑话么,你周慕风非弄死我才高兴?
“我再问你一遍,到这儿来干什么?”
周慕风一边制着他一边审问他,语气之冷硬,陈向晚都要疑心他在自个儿背上吐了座冰山出来。
“我来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
“我听我同事讲你了,说看到你跟我们店一个客人打架,你又好几天没来,我担心你......”
车厢的金属皮把陈向晚半边脸压成了平的,陈向晚颊上肌肉张不开,一说话就一嘴的混沌。他呜呜咽咽地把话拖到“担心你”这三个字上,耳朵里听着却觉得怪肉麻的,赶紧又撂出一句:“就是来看看你死没死!”
周慕风不作声,可他的“五指山”也没撤走。陈向晚给他压得实在难受,忍不住从牙关里扯出一线凉兮兮的“嘶”来。
“你被你盯的那人发现了是吧,我怕是因为我,你才露的馅。你就当我陈向晚还有那么点良心吧。”
周慕风把手上的力卸了。陈向晚边诶哟叫疼边朝周慕风翻白眼。这几个白眼翻得太用力了,直把陈向晚翻得头晕目眩。白眼哪儿能把他胸中怨愤全翻出来啊,翻不出万分之一。
“一句玩笑话,你当什么真?大动干戈的,要人半条命?”陈向晚甩了甩胳膊,又扭了扭脖子。
“以后别叫我再看到你。”
周慕风的话是从牙齿缝里拽出来的。话音一落他就背过身去,只甩给陈向晚一个森冷阴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