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至暗时刻 24（2 / 2）
红木椅上，姚永昌不多言语，单做了一个“请”的手示。巨大的权力天平上，他押下了一个极重的砝码，危险品的真正所在地只有他与心腹知晓，一旦他真的遇刺，消息一露，两地的心腹就将引爆炸药，迫使当局陷入空前的危机中去。
此时的姚永昌已经不得不赌，赌老总不能动他。
秘书长再度步入内厢，足足过了漫长的十分钟才去而复返，交待说：“姚部-长请回吧，老总今天没空见你。”
闻言，姚永昌“唰”一下站了起来，他头也不回，迅速拉门离开，一路小跑着出了中-南-海。上了自己的红旗座驾，姚永昌额上冷汗淋淋，仍在兀自后怕，此番博弈，他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当即命人安排专机，连夜直飞黄江。
近两个月来，姚永昌损兵折将，死了一个杨继东，伤了一个刘捍，两人皆出事在黄江地界上。黄江作为国内的经济中心，一直被视为一块战略高地，然而，令姚永昌百思不解的是他偏偏就是拿不下来。
此时面对姚一弦，做老子的居高睥睨，厉声训道：“我给了你整整两年时间，你除掉过齐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么？中-南-海的那只老鬼就快出重拳、下狠手了！接下来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他说罢，向警卫员一扬头，示意他先把姚一炎的骨灰捧走。
看到一炎的骨灰要被带走，姚一弦猝然急了，嘶吼道：“放下，别碰它！”他扑去就抢，争夺中竟不慎打翻了骨灰盒，顿时，一地渣骨倾倒而下。
霎时间，姚一弦整个人都剧烈一颤，他迅速匍匐到地，双手在地下忙乱地聚拢着，口中喃喃道：“一炎别怕……有我在，不要害怕……”
眼见儿子癫狂至此，姚永昌大为震怒，他亲自从警卫员身上抽出一支伸缩警棍，甩开了，朝着姚一弦劈头盖脸地抽打过去。
雨点般的疼痛落在了姚一弦的头上、身上，他无助地蜷缩在地，用身体紧紧护住那一地残碎的姚一炎，避免它被践踏到。
恍惚间，姚一弦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座大院，他依旧被赤身铐在院里，忍受着毒打和凌辱。他瑟瑟发抖、恐惧至极，渐渐憎恨一切……
满心的怨恨忽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重力所打断，姚一弦的身上突然压来了一个人——他扭头一看，竟是俞宁冲了过来，挡在了他背上。
上方的伸缩警棍重重甩来，击打在俞宁的后脑勺上，鲜血登时汩汩涌出，淌到了姚一弦的脸颊上。俞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把姚一弦护得更紧了，喘着粗气问：“没……没伤着你吧？”
姚一弦一怔，紧接着又是一记重击猛落而下，俞宁痛呼一声，双臂随之用力收紧，牢牢抱住身下的姚一弦，反复道：“没事的，我会保护你！不会有事的！”
对于自己这两个儿子的性向，姚永昌实在厌恶至极，他派人彻查了俞宁的底细，惊讶于他竟和这两兄弟都有情感纠扯。姚永昌无心为姚一炎报仇，却觉得男人间勾当太过于肮脏、恶心，当即给警卫员下了一道命令：“把这人做了，就当他毒瘾发作，注射过量身亡，齐则央会帮忙善后的。”
警卫员称是，迅速上前铐住俞宁，把人制服在地，随后取出针管、药剂，朝着俞宁臂上的静脉就要注射。俞宁的脸被贴在冰凉的地板上，浑身上下都在剧烈颤抖，他几乎无从挣扎，感觉到针头已经扎进了皮肤，催命的液体也即将涌入血管……
生死关头间，俞宁满头冷汗，额上青筋暴起，他卯足了仅剩的一点力气，突然高喊一声：“一弦！”
蓦然，一记枪声在昏暗的空间里猛地响起，客厅的地板随即被削翻了一大片。警卫员大惊，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拔枪直指姚一弦。
姚一弦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手握一把92式手-枪，枪口朝着地面，紧握在身体一侧。姚永昌看着他，抬脚踩在俞宁的脸上问：“怎么，你是准备朝我开枪么？为了这个害死你哥哥的男人？”
在这转瞬之间，姚一弦的眼里已经没了先前的无助、彷徨，取而代之的是过往的阴鸷、狠辣，他直视姚永昌，目光凛然：“这个人是我的人，只有我能决定他的生死。”
“他知道得太多了，不能留！”姚永昌的脚跟猛一施力，一串血沫顿时从俞宁的嘴里喷溅而出。
姚一弦没看俞宁，仍旧紧握手枪。警卫员举枪警告，要他别想轻举妄动，要比枪法、枪速，他样样都不占上风。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姚一弦竟迅速抬手，把枪抵在了自己的下颚上，姚永昌冷眼看他，满是嘲讽地问：“想拿自己的命来要挟我，管用么？”
姚一弦出奇冷静，慢条斯理道：“我从不奢望姚部-长能把我的命放在心上，不过有件事，我打算现在告诉你，就是你一手策划得津沽核爆炸，我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其中包括你亲口承认的录音内容。这些材料关乎部-长你的生死大局，我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特地请人编了一套程序，在自己身体里头植进了一枚小芯片，万一我要发生意外，心脏停跳，这些材料就将自动发送到中-南-海那位的邮箱里。”
姚永昌的脸色猛地变了，他猝然想起两年前视察黄江时，姚一弦曾向他示过一次弱，他说他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干什么，他说他想要帮上忙……
一阵恶寒渐渐爬上姚永昌的脊梁，他万万没想到偶尔的一次心软，居然落下了一个致命的把柄。想必就在那一次的短暂会面中，姚一弦借机录了音。
姚永昌怒极，猛挥去一掌，手在半空却给姚一弦给生生劫住了。做儿子的握着做老子的手，把它移到了顶在下颚处的手-枪上，眼里冒出了一股神经质的兴奋：“开枪啊！开枪打死我啊！”
姚一弦的姚永昌瞪视他许久，咬牙切齿问：“你可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这讽刺至极的一句话让姚一弦放肆大笑起来，不出多久，他又沉下脸来：“齐锋的人，我会一个个收拾他们，你用不着心急，更不用着跑来限制我。”
姚永昌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姚一弦而来的威慑力，他掌控了他太多年，这一刻竟被狠狠地反将了一军。
“好！那我就再给你半年时间！”姚永昌松开脚，放过了濒死的俞宁：“不过我耐心有限，你要还扳不倒黄江那几个小崽子，别怪到时候我不讲情面，我会好好养着你，保你到时想死也死不了！”
撂下这番话后，姚永昌朝着大门大步而去，背后的警卫员举枪跟随，终于一并离开了。
昏暗的客厅再度恢复平静，姚一弦被彻底掏空了，他身子一沉，跌坐在地，胸口上下起伏着。
俞宁挣扎着爬过来，将他一下揽进了怀里，急切道：“一弦，我们一起走吧！带着一炎离开黄江，去一个你爸找不到地方！”
姚一弦的视线慢慢移了过来，俞宁抹了把脸，认真道：“等我把这房子卖了，怎么也能筹够两三千万，我带你去英国！我们可以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他说着，抬手摁住姚一弦的后脑勺，贴上他的嘴唇用力吻了一下：“我求你……我求你了，一弦，放下吧！为什么非要斗下去呢？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姚一弦挪开脸，近距离瞅着俞宁，脑海里浮现出先前他挡在他背上时的情景。
“你不觉得已经晚了么？”姚一弦冷笑起来，牵动了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痕：“我之所以活到今天，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亏欠了我的人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霎时，无尽的绝望笼罩了俞宁，黎明迟迟没有到来，冰冷的室内依旧黑暗，竟暗出了一种墨的质感……
权力角逐的苍穹下，那一双双翻云覆雨手正操纵着一枚枚棋子，逼着他们大爱大恨，胁迫他们无悲无喜；让他们互相屠戮，又让他们彼此相爱。他们个个身在局中，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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