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1 / 2)
长夜如墨,泼洒下来的夜色无声无息地越过那座遍地都是死人的破庙,来到枉死山的冰瀑前。
这个以黑布裹面的汉子在夜色中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只到他腰部的男童。他不认识男童,却认识冰瀑上那具尸体,是二十个枉死人中的一个,也是和他一起从枉死乡出来情同手足的兄弟。
他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于是和剩下的十八个人一起找遍枉死城,最终找到这里,发现了他兄弟的尸体。
身材壮硕的汉子红了眼眶,盛着两泡饱胀得快要爆出来的怨恨,男童仰头直视着比夜色还要浓厚的怨恨,忽然笑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汉子不说话,站在他旁边的十八个人也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沉默地看着男童和抱着一个昏迷的女人的青年。
青年把女人放在冰瀑上,女人全身都是血,青年胸前的衣服也染上了女人的血。青年拿出了弓,箭尖淬着血色,他的视线落到眼前包括汉子在内的十九个人身上,却又越过这些沉默的人,去到了更遥远的北方。
那是他们的故乡。
他们颠沛流离了八十年,再也未能回去的故乡。
而今夜,他手中的这支箭将会成为踏上归乡之旅后发出的第一声嚆矢,黄金无假,麒麟无真,哪怕豁出他的心、肝、胆和这颗并不值钱的脑袋,他也要让全部族人重返故乡。
在这漫长的沉默和打量中,第一支箭终于落到地上。
它轻似一朵白云的目光,又重如蹾过黑夜的惊雷。白云的目光是清的淡的,能随意舒展变幻身形,温柔地眺望着熙熙攘攘的人间。枉死人首领的目光也是清的淡的,他却不比白云,没有广阔蓝天作翱翔的底色,只有逃亡与执念作行走的衣衫,才避免赤身裸体地在世事汤镬中走上一遭。
“你们到底是谁?”汉子高声道,打破了人群的沉默,他站得笔直,仿佛有一根经铁打火烧的背脊骨,自下而上牢牢地钉住他的精气神。
从十年前出枉死乡到现在,族人们散落在天涯各处,为帝皇卖命,生死不由己。这一次回来,他带着兄弟姐妹们的遗物回到出生的地方,却在亲人的口中得知家乡已经变成一座死城,于是震怒之下,他召集大伙商量时,发现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