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2)
哪来的烟?
烟里带有塑料、木材之类的物质燃烧起来的味道!
我猛然想起楼下堆放的那些垃圾!上楼的时候我就在想楼道里堆放废品是很大的安全隐患,应该找人处理一下,想不到这隐患说爆就爆了,好他妈及时。
可它们为什么会着?难道我今天注定要死在这?
我想去敲隔壁邻居家的门,可这回无论如何是爬不动了,回光返照的时间有点短,甚至不够让我再拨个119。
电话就捏在我手里,我才摁了个“1”,便没法再动自己的手指了。这时“陆总”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可我的意识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拉扯着,那股巨力拖着我急速下沉,沉向地底深处,沉向最幽暗、最静谧的所在。
那里没有光、没有烟火、没有罪与罚、没有善与恶、没有悲伤与痛苦……
没有陆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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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学礼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生除死无大事。
他给我和唐无极上了一课,在一家闹哄哄的小饭馆里。
他说人都爱把生离死别四个字放在一块儿说,其实生离和死别的性质根本他妈不一样。
几杯白酒下肚,他神情和语气变得特别中二。
他操着二斤重的舌头,口齿不清地嘞嘞着:死别是什么,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你们小年轻的,你们懂个屁!死别啊……死别,就是哪管你活到八九十岁,一百岁!你想见的人你也见不着了!你再怎么抓心挠肝地想见一见,哪怕就一眼,你也见不着了!一眼也见不着了!
他把指间的小半截烟戳进烟灰缸里,火星碾得稀碎,问我们:看见没有?看没看见?!火灭了,彻底玩完!除了灰什么也没剩下,人也是这样!
他醉眼迷蒙地看着我们,说:你们俩啊……你们俩!都给我记住了!不管什么情况,保命最要紧!命最要紧,没有什么比命更值钱……
他喝高了,我和唐无极一边一个架着胳膊把他弄出了饭店,弄上出租车。在车上他仍絮絮叨叨地讲着命最值钱的车轱辘话,讲着讲着还激动地引吭高歌: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他奶奶的……
好好一首歌,叫他唱得荒腔走板,唱得连哭带笑,活像是哪个疯人院墙塌了跑出来的病人。出租车司机不时从内视镜里窥向我们,把我尴尬得不行。
我和唐无极对视一眼,就知道他肯定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程哥平时看着凶神恶煞的,喝点儿酒怎么就这副怂样儿了?
我们要是怕死来干这行干嘛,是吧。
没劲。
出租车开到了程学礼家楼下,我对唐无极说:你看着他。
我先下了车,我去推老程家楼门口那扇厚重的安全门,可门一开把我吓一跳,吓得我步子都迈不动了。
我站在庄严肃穆的大礼堂门口,满目鲜花翠柏。
这仿佛是个布置中的灵堂,一对门联上白底黑字书写着:忠肝义胆鉴日月,赤血丹心铸警魂。
横幅还没挂上。
有人自身后拍了拍我的肩。
我回过头,看到老程红着眼圈望着那对门联。他身着警服,皮鞋锃亮,难得把自己收拾得齐头整脸。
他说:今年是我从警校毕业的第十七个年头,年后我们同学聚会,小唐啊,你知道吗,我们班上三十七个人,今年已经有超过半数的同学永久性的离席啦。
他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说:我知道咱们仨迟早也有诀别的一天,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我更没想到先走的人竟然不是我。
我心想那是谁啊?谁走了?我怎么有点懵?
老程又说:唐啊,我还是那句话,人生除死无大事,咱们都要珍重,你节哀吧。
我更糊涂了,我有什么好节哀的我?
礼堂里面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他们开始挂横幅了,到这会儿我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布置谁的灵堂。
我看见横幅上面写着——沉痛悼念唐无极同志。
草,这不对吧。
我觉得这很不对,唐无极分明好端端的在外面出租车里坐着呢,这帮人瞎几把写的什么东西,我得找他们说一说。
我刚迈步往里面走,忽然又有人从身后紧紧拉住了我。
我说:程哥,这不对劲,这帮人肯定弄错了,我得去问问。
我挣了挣胳膊,没挣开,再回头一看,哪有程学礼,身后拉着我的是个特别高挑英俊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也红着眼圈,对我说:你别去!
我心想你谁啊?瞎管什么闲事呢?
他满面祈求之色,把我抓得死紧,又说了一遍:求求你,别过去!你不能去。
我甩不开,只好问了声: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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