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下(1 / 2)
抖动得愈厉害,秦战只能将方向攥得愈紧,当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连一台汽车都无法操纵时,一种莫大的无力感袭向了秦战。这个病夺走的不仅是健康的神经,更是他对生活的控制。
秦战素来是那样骄傲的人,纵使被百般挑剔打压,他也坚信“彼可取而代之”,对于父亲只有蔑视从未有过畏惧。
但这一回他终于被命运的强硬崩碎了牙鲠住了喉咙。好似合拢十指捧着流沙,徒劳的,他握不住言余矜,也握不住命运,言余矜就是他的命运,要像风沙雨雪一般流逝了,从他的身体中,带走所有熠熠生辉的部分。
当秦战回忆起这段低潮的日子,渐渐发觉是这一场场变故将他从青年推向了成熟,在此之前,他始终无法设身处地地体会言余矜的悲观。而今才懂得那些曾被他指责的消沉、畏缩、拒绝,有所保留,是受了命运多少切实的伤害,才悟得的,一点自我保护的法子。
寄居蟹走出螺壳,改过半生习性,言余矜怀了粉身碎骨的勇气,才与他相爱。
无怪乎他过去会觉得秦战轻浮,那样等闲地就说爱说余生,许下长久的诺。但在他而言,早晓得爱情不是凭着心头悸动就能化解的难题。秦战爱他,便勾引了他,把他从壳里头拉出来,重又孽海红尘里翻滚绞痛一遭。
尚未有承诺的能力便给了他承诺,实在是一场狂妄自大的欺诈,“你根本靠不住的。”秦战痛苦地闭上眼睛,因为言余矜句句说中了。
睁眼的瞬间,听到前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瞳仁骤缩成野兽般,眩光一闪而过。
他颤着手将车头向另一侧打,歪斜的轮胎一时难以校正,双手却顿失了力气,瘫软地松开了方向盘。
前车避得很疾,堪堪撞在左侧,巨大的冲击力却正好将秦战的车推离道路,一尾巴扎进了路边高高的垃圾堆里。
秦战想了想,那时是未觉到一点痛的,被救回去才知道受了伤。
粘稠的血牵丝连线地滴在手背时,那种腥味,倒像是从别人身上散过来的,像在上海言余矜为他挡子弹,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了——彼时他暗暗仰慕着他。当抱着他枕在自己膝上,用手按紧他蓝色的血管,感到他的心跳就在自己指尖,细细一线,那样纤薄无助。心中蓦然动容。想才见了两面,这个人就愿为自己赴死么……这真是一个……他没有想义气或者高尚,想言余矜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隐隐猜到他们还有缘分在后头,因为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他的救星,他怎么能放手。
他舍不得放手。
秦战在模糊的意识中,摸到腕上冰冷的手表,用无力的手指扣住了。却不知表盘已放射状裂开,指针定格在那里。
当夜执勤的士兵全被降职罚俸,“你们是护卫还是送少帅去死的?”秦云龙大发雷霆,摔了好几套瓷器玻璃器,砸得一干人等头破血流。
手下向陈穆汇报了言余矜的行踪,却只是搬到酒店,身旁有些打手保护着,再没有旁的动作。陈穆还未及回答,就被秦云龙单独召进了书房。
秦云龙方从盛怒中抚平情绪,神情仍旧是一种不近人事的冷血,惟有眉宇间深凿出来的川字,带着不安的况味,这很异常却又理所当然,他也是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