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上（1 / 2）

他们晕晕乎乎地躺倒在床上，垫子软得言余矜整个陷进去了，又高高的似飘在云端，幸福的不真实感。秦战解下银钩上隔光的帐子，厚重的阴暗垂落，包围了他们。他紧紧搂住言余矜，“你也不许恨我。我待你这样好。”

言余矜鼻子被迫抵在他胸口，闷声回嘴：“我这辈子最看重自由，却偏偏喜欢上一个独断专横的人，这也不许，那也恼火。这个人难不成要我做笼中一只金丝雀？”

秦战当真仔细思考了这问题，“我想你若是金丝雀，我便不会爱上你了。”

他松了些手臂，低头看言余矜，眼睛大致适应了黑暗，描摹出爱人清朗的骨相。秦战撩开他的发，“我爱自由的你，也爱你的自由。从……”讲到这里他突然警醒地住了口。引得言余矜追问：“从什么时候？”

从少年时就崇拜他，这样的事秦战怎么能透露呢？他说讲出来就成了把柄，以后再拌嘴较量，自己就矮了一截，说不定言余矜还要用这个对付他。

言余矜轻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幼稚？”这是同小朋友谈恋爱的另一大好处，随时可以摆年龄架子。

但在秦战眼中，这种虚张声势简直可爱极了，他捧着言余矜的脸，掌心里一只醉酒的红苹果，俯首吻了又吻，才恋恋不舍地道：“余矜，我总有一种感觉，你会把你的自由也带给我，因而要把你锁在身旁寸步不敢离，生怕哪一天你便飞走了。”

“我想我也是同你一样矛盾又虚伪的。”秦战说。

“你还会恨我吗？”

言余矜不由低首，轻声一笑：“原来我们是臭味相投。”原来爱情里没有一个良人。

如果说这是参禅悟道，言余矜实在算朽木一架。所谓爱，根本是一藤藤丑陋狰狞的情绪，多少嫉妒、占有欲、偏激、猜疑，相互攀绕紧紧勒得彼此喘不过气来。谁都不清白，谁都在犯错。

他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的——往昔从未真的爱过。

言余矜用小腿蹭了蹭秦战的，温顺倚在他怀中，难得这样腻人地说着情话，“舍不得恨你。”

谁知抬眼一瞧，秦战却已睡着了，毫无情调。逗得言余矜笑了笑，贴着他下巴静静地听了阵子，秦战连呼吸都训练得那样轻，那样警惕，似乎随时会醒。他暗暗心疼，生怕扰了他，便悄然起身去了客房，天明时又搬了回来，让他睁眼便能看见自己。

府中罕见来客，仆佣皆挽起袖子热情高涨地上下打点，整楼厚重的窗帘都系了起来，一改往日阴沉。阳光下鸡毛掸子扬起尘埃，钻进鼻腔里痒痒的。过季的残花换了下去，端上一盆盆扎了红绳的葱绿的水仙球茎，北方近日温度正适宜的。

言余矜见屋内下人出去了，忍不住用肘柱了柱秦战，“你还真拿自己当水仙了？”

秦战睨了他一眼，仿佛是说言余矜要想做水仙花神还不够格呢。他倒很乐见这个新头衔。因晓得言余矜是个贪恋美色，受不得诱惑的男人。

言余矜颇有兴致地继续在他书架上探宝，秦战只一个晃神的功夫，他就找到了他的相簿。扉页上毛笔字不知是几岁时的手笔，歪斜地写着，“战战”、“娘亲”。

秦战立刻挥手去夺，言余矜个子比他矮，只能往身后藏，被秦战抱着抓住了手。言余矜求他，“就看一眼。”秦战黑着脸不讲话也不松开。

“一物换一物，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言余矜灵机一动。

秦战断然拒绝：“不行。”

他伸出两根手指，“一换二。”

言余矜心想怎么比我还奸，也只能应好，问秦战要什么。也要看言余矜的相册，水方正好收拾来了北方，这倒不难的。另一个要求呢？

秦战闻言，嘴角掩不住挑了一下，才故作冷然道：“攒着，以后再说。”

这阵言余矜可管不了自己吃不吃亏，乐滋滋翻看起来。看那一二岁的娃娃裹一身卍字蝙蝠锦袄，被叶知秋抱在怀里，眉心一点朱砂。秦战小时候也太秀气了些，说是个女娃也有人信的。他再看一页，忍不住抚掌大笑，称叶知秋“英明”，秦战晓得那是什么，讪讪地吼了句，“闭嘴。”

言余矜根本忍不住。原来照像馆的两只大花瓶中间，爬着个卷发的洋裙小公主，她的钻石王冠掉在了地上，正伸手去摸，小脸蛋儿泫然欲泣的娇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