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龙窟寺（9）（1 / 2）

苏步摇微微吃了一惊，却并不惊慌，倒吸一口冷气，柳眉倒竖，手中红光一绽。那泥娃娃本就棱角分明的头颅“砰”的一声炸开，几乎溅了苏步摇和僧灵罗二人满头满脸。僧灵罗再看时，只见那泥娃娃虽然没了脑袋，剩余的一只胳膊却仍拽着苏步摇的袖子不放，甚至还微微摇了起来，仿佛在乞求她什么一般。僧灵罗心念一动，刚想要阻止，苏步摇却将另一只手拍在那泥娃娃肩上，一层层黑气从那泥娃娃的胳膊上散开，几乎是片刻之间，一整尊泥塑便成了焦炭，再也不动弹了。

僧灵罗叹了口气。

苏步摇拍了拍手，回过头来，朝他皱了皱眉：

“怎么，一个泥娃娃而已，僧灵罗，你也太婆婆妈妈了——难不成你连对这死物，都怀着什么劳什子慈悲心？”

僧灵罗摇摇头，走上前，轻轻摸了摸那尊焦炭一般的泥娃娃，见再无丝毫生气，不禁沉吟了起来。他又摸了摸旁边另一尊身子被塑歪了的泥娃娃，见毫无反应，转头对苏步摇道：

“苏姑娘，你碰碰这个泥娃娃试试看？”

苏步摇微微挑了挑眉，似在思考僧灵罗话外的意思，却并没有过多犹豫，将手轻轻在那泥娃娃的扁脸上一戳，见没什么动静，笑吟吟地揪了揪那张泥脸：

“什么小妖？明明就是个泥疙瘩，有本事，再给姐姐我变个活人看看？”

却听“咔啦”一声，那泥娃娃的一条胳膊突然断裂掉了下来。苏步摇“噗嗤”一笑：

“我还以为——”

却见那泥娃娃的嘴巴微微一动，脖子缓缓朝苏步摇转了过去。苏步摇虽然吃惊，反应却极快，眼看玉腕上绽出淡淡红光来，僧灵罗忙抓住她的手腕，阻止道：

“且慢！”

苏步摇被僧灵罗一抓，微微倒抽一口气，却也不再使用灵力。只见那泥娃娃的头颅轻微地左右转动了几下，嘴唇仍然在一张一合，僧灵罗便逼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是谁把你制作出来放在这里？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你可有姓名？”

苏步摇这才意识到其中关窍，微微疑惑地看了僧灵罗一眼，轻轻道：

“莫非，你认为——”

却听那泥娃娃口中轻微地“嘶”了一声，仿佛要开口说话，僧灵罗握着苏步摇的手腕，将灵力缓缓传到那泥娃娃身上，又厉声逼问道：

“说！”

那泥娃娃开口，一字一句道：

“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它的声音极为沙哑，口中仿佛堵着什么东西一般，却在这洞室之中，让人听得极为分明。僧灵罗与苏步摇对看一眼，脸上俱是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僧灵罗手中灵力源源不绝传去，口中喝问：

“这是什么？你在说什么？”

然而他一再逼问，那泥娃娃却始终来来去去只是这四句十六个字，无论如何再吐不出更多的话语来。僧灵罗心急之下，还要再用灵力催问，却见那泥娃娃忽然睁大眼睛，眼眶渐渐扩散如拳头大小，露出脑袋里面的泥胎来。那泥娃娃的头颅渐渐坍塌扁平，甚至如同融化的泥浆一般，朝肩颈、腹部、地面流淌去。

僧灵罗大惊失色，忙抽回手，要转向另一个泥娃娃逼问，却见剩余的泥娃娃，或缓缓转动头颅，或者挥舞着残存的手臂小腿，身体发出喀喀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是那些泥娃娃在开口说话：

“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僧灵罗只觉得眼前升起一道白光，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再次跌入了幻境里。

“陛下——”

一名软铠卫士疾步走出，在僧灵罗面前行了个单膝跪礼，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深秋的风很急，急得让人几乎听不清耳边的话语。

“里面有多少人？”

僧灵罗蹙起眉头，仿佛这个身体不属于自己，这个声音也不属于自己，懒懒地问。

那卫士低了头：

“启禀圣上……没有……‘人’……”

僧灵罗看了他一眼。那卫士年纪不轻，已过三旬，此刻却脸色惨白，连搭在剑柄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两个年轻卫士跌跌撞撞从殿里冲了出来，连行礼都来不及，就伏在院子角落呕吐了起来。

有意思。他想。这是幻境。然而这是哪里？

“你们就是在这里抓到的赵东君？探花郎便是在此受的伤？”

僧灵罗看见自己慢慢抽出七星龙尘剑。没有灵力护持，那剑柄的明珠，在黯淡的秋色里，几乎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这剑尚未亲临战场，也尚未斩人，不过是一把有着锋芒的寻常利刃。

探花郎——他听到自己口中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谁的口中尝到了血腥，仿佛谁的心微微收紧了一下。

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态，这样亲昵地称另一个人为，探花郎？

“陛下，您还是回避的好，那佛殿之中——”

卫士尚未说完，长长阶梯以下，院门外的两匹御马，忽然扬起了前蹄，疯狂嘶叫起来。僧灵罗回头看去，见惨红色的昏日渐渐沉没在天际。此刻渐渐弥漫上山顶的，是跗骨之蛆般黑色浓密的雾气。

僧灵罗仍然不知此刻自己身处何处，却猛然地，对此刻发生的一切，产生了极度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