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怨（11）（1 / 2）

僧灵罗语声虽轻，却足以令人人听见。那狐狸听得他要上大孚灵鹫寺，不由得一愣。李云奇挠了挠自己光溜溜、冒着青茬的小脑袋，看了看梁上的化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凑过来。月中香皱了皱眉，将粥递给丫鬟们，快步走过来：

“仙师，怎么突然就要去大孚灵鹫寺？如今沿江水患，我们眼下两无着落，不如等到雇了船，到得大的城镇落脚，替仙师选一辆马车，再替仙师慢慢践行，如何？”

僧灵罗知道月中香亦是好意，却无意多解释，只是摇摇头，摆手表示不必。他见李云奇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心里在犹豫着什么，便挥了挥手：

“云奇，过来。”

李云奇连日来被一口一个“方丈”地叫唤，忽然见僧灵罗如此唤他，喜笑颜开，立刻高高兴兴地凑了上来。僧灵罗拍了拍他的脑袋，见李云奇身高已与自己胸口平齐，只觉得日月如梭，不由得心中轻轻叹气，不知是否当年自己师尊也有此感。

僧灵罗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抄好的经卷，递了过去：

“云奇，邢府上下此番去江南，沿路只恐又有波折，你须随了他们去，多诵无量寿经，替邢家上下多祈福泽。”

李云奇闻言大惊：

“师父，徒儿与您分别许久，怎么您就又要丢下我？不如咱们一起先送他们下江南，然后共同北上，去大孚灵鹫寺，如何？”

僧灵罗朝半敞的门外看了看。江面平静如许，一丝波浪也无，仿佛昨夜重重，尽皆是自己的梦魇。他轻轻叹了口气：

“事情非同寻常，怎可等得？”

我等不得。师尊等不得。这修罗乱世，更加等不得。

心念及此，僧灵罗微微一笑：

“这经卷里，是明真诀修炼的口诀与法门，你须日夜勤加修炼，三年后便可开始自行修习。逍遥灵寺就在灵台方寸山上，你若入川，多多打听便知——你虽未曾去过，却已是一寺之主，有我寺灵力护体，寺中暗道法门自然不会侵你害你。后山藏经阁有立寺三百年来经卷寺志——竹简纸册容易损坏，你须时时誊抄清理，方可保得经卷周全。”

月中香与仆妇听得僧灵罗一番言语，如同托孤一般，不由得张口结舌面面相觑。李云奇虽然年幼，却也在江湖奔走多时，识得好歹，上前抓住僧灵罗的僧袍下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差点就要哭出来。僧灵罗笑了笑：

“露出这副表情做什么？你也这般大了，师父教你些该知道的东西——只不过是怕下次见面忘了。何况若是你师祖见了你，问起师父教了你些什么，你若是答不上来，岂不是我这个当师父的没有尽好责？”

僧灵罗既然打定了主意，也不由他人分说，当下就要向众人辞行。月中香等人苦苦挽留不住，桃依依又派丫鬟收拾出银两来，也被僧灵罗笑拒了，只是打听北上之路。众人都是初来乍到，不识得路径，倒是昨日被李云奇临时请来的稳婆，指点僧灵罗先沿小路到四十里外的镇子，然后再沿官路北上。

僧灵罗便不迟疑，与那狐狸携着迦楼罗，辞别众人出来，往邻近镇子而去。虽然四十里地，在于迦楼罗而言，不过一振翅的功夫，僧灵罗却不欲过分引人注目，只肯在荒村野郊乘着迦楼罗飞行一会儿，待到人烟密集处，便只教迦楼罗化作小小金鸽，仍旧停留在那少年肩上。

这样走走停停，两人到得镇子上时，已是日头西沉，酉时将尽。那镇子不过几排店铺，黄昏时分早已关门闭户，街道空空荡荡的，远远看来，只剩各家房顶升起的袅袅炊烟，还表明有着几丝人气。

那狐狸在旷野里走了一天，心性着急，一见人烟，不由得往前冲了几步。却不防斜地里冲出来一条恶犬，朝那少年吠叫个不停。那少年吓了一跳，驻足定睛一瞧，见那恶犬脖子上系了一条铁链，挣脱不得，便喜笑颜开道：

“来来来，接着叫啊？小爷拿块肉骨头和你打赌，看你有没有本事挣开了这条锁链。”

僧灵罗朝那少年背上轻轻一拍，示意他不要捣乱，自己大步流星朝前走去。那少年笑嘻嘻跟了上来，凑在僧灵罗耳边道：

“大和尚，你是不是也察觉出来，这镇里有些不寻常之处？”

僧灵罗心中暗念弥陀佛。那少年却也乖觉，耸着鼻子在空中闻了闻，眼珠子骨碌碌转：

“这味儿，说人味儿不似人味儿，说血腥不似血腥，却也奇异。”

僧灵罗微微一笑，那少年又接着道：

“那狗也不是寻常恶犬。眼泛红光，尾巴尖上挂着油，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的肉。”

僧灵罗刚要开口，远远听着一声娇喝“站住！”，眼角闪过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如飞一般地从镇子另一边追跑过来。前方那人身高不过五尺，一身邋里邋遢，俨然是个乞儿，手里不知攥着什么东西，被身后那人紧追不舍。却见那乞儿刚跑到僧灵罗身边，“唉哟”一声跌倒在地，仿佛不知被什么打中，抱着膝盖打起滚，指缝里流出鲜血来。

“叫你偷！在姑奶奶眼皮底下做坏事，可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