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边写星河(二)(1 / 1)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这里客人和年轻人已经来来回回喝了一角酒,年轻人招手让伙计再来一角,被客人拦住了:“兄台看。”
年轻人眯缝着眼睛转头看,是另一个伙计端着茶壶茶杯从台上后面帘子走出来,轻手轻脚放在桌上:“梅花先生要来了,每次他要出场,就让伙计放一壶茶上来。”
客人点头表示理解:“说书确实费口舌,他说着累,估计台下的人听着也累。”
台下已经有不少人“啪啪”鼓掌,年轻人也拍了两下:“听着累才好,说明书说得不错,睡着不累,不如回家去睡。”
客人哈哈笑:“兄台是每天都来吗。”
年轻人摇头:“也不是,之前偶然进来一次,觉得书说得很有意思,后来又来了两次,上一部书就说完了,今天说新的,我就来听。”
客人点头:“我今天在街边买小玩意儿,就连小贩都知道今天说《大盗裴星河》。”
年轻人咧嘴笑:“其实小贩也不见得知道多少裴星河的事,毕竟离他太遥远。”
客人看着他:“小贩跟我说这个人上个月偷了扬州府首富家里的白玉观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年轻人一脸我猜对了的神情:“我就说小贩不知道多少吧,裴星河是偷了扬州府首富家里的白玉观音,可过了几天,他又送回去了。”
他又“啧”了一声:“现在的人都是这样,新鲜事听了其一就不打算再听其二,接着就开始信口胡说,裴星河恶贯满盈,泼脏水也就泼了,这万一要是个好人家的男子或者姑娘,还不得逼得人家跳河自证清白啊。”
客人却正色道:“兄台你后面说得没错,但前面不对,即使是恶贯满盈的人,我们也不能把任何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理由很简单,一件事,如果不是他做的,那就是另有其人,如果官府们都胡乱判案,那其余的罪人,不就逍遥法外了吗?”
年轻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精彩,只是里面透露着几分沉重。他侧头斜眼看了客人片刻,像是在思索后面应该怎么说,接着他干巴巴地道:“你说的也许是对的,那是不是我可以反过来说,那些声名远播,德高望重的人,在面对一件和他们可能有关系的坏事的时候,同样不能因为他们的名声好,而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洗去他们的嫌疑?”
客人总觉得年轻人这句话是意有所指,但又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事,只好忍着糊涂回答,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多嘴给自己挖坑:“是的,不过要分情况。”
这似乎一点宽慰,年轻人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模样,眼睛里也有了两分光彩,他刚想接着说话,没想到周遭的人们突然纷纷叫好鼓掌,乱哄哄一片,有的踢翻凳子,有的索性直接坐在桌上。
年轻人皱着眉头说话,但因为实在是太吵闹,两个人明明面对面坐着,却好像隔了十几丈远,客人之只看到了他强忍耳朵疼的表情和夸张的口型:“梅花先生来了!”
客人抻着脖子往戏台上看,果然从帘子里慢悠悠转出来一个人,蓝色粗布袍,脚上蹬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头上扎着路边最常见的布巾,一身半旧不新的装扮,不过丝毫没有穷酸的气息,许是这个人太过特殊的缘故。哪里特殊,客人说不好,因为你可以说他是读书人,也可以说他是武生,还能说他是生意人,当然也能觉得他只是一个单纯的说书人。
周围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上面,客人也盯着,说书人笑嘻嘻地,露着一点洁白的牙齿,他头上有几盏灯,旁边还有一盏,整个戏园子里最亮的地方就是他那一块儿,其次就是戏台子最靠前的那几张桌子。
年轻人哗哗往酒杯里倒酒,整个戏园子鸦雀无声,衬得就他那里声音大,传了好远,惹得旁边人和远处人全都眼里藏针一样地瞪着他。
客人眼神示意他听书,年轻人却置若罔闻,酒倒满了,他端起来递给客人:“你让我倒的酒。”
周围更安静了,客人顿时觉得人们眼里的针齐刷刷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一时进退两难,接杯不是,不接杯让人家端着更不是。
年轻人漂亮的脸因为喝了酒变得有些红,他张着嘴无声大笑,似乎把前面那点不悦一扫而空。
客人哭笑不得,接过杯子放在桌上,觉得这个今天刚认识的年轻人还有一点孩子气,虽然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