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换上衣服,头上压一只棒球帽,加上大围巾,脸是不怎么看得到了。池早快步去赶上傅老爷子,搓搓手,主动开口说话。
池早道:“顾溪表姐说,您最近不大舒服?”
傅老爷子说:“没什么大事,谁能天天没有病痛。我看脸色你就不怎么好,是不是累着了?”
池早连忙摆摆手,瞪大眼睛说:“没有没有,怎么会?我休假,好着呢。”
傅老爷子笑笑,说:“懂得休假就好,你们这一行就是太忙了,没日没夜的。过年也看不到人……你还好,我过年在电视台上看到你了。小宁呢,今年怎么一家也没去?接不到邀请了?”
过年上各家春晚,已经是明星们年底的常规工作,他们两个从出道第一年起就走这一项了。今年,池早上了两家,尚必宁却一家也没去。没有邀请自然不可能,尚必宁从出道夜开始,六年来就没有凉过,什么时候都是抢手货。
但这次,池早是真的不知道尚必宁为什么没有接任何一家邀请。
取消《全世界》发行的事情,发生在去年九月。十月开始,他们异地情况下就不怎么联系了,好不容易都回了家,也极少交流。
倒不是池早因为这么一件事,就真的要和尚必宁冷战了,而是他们之间确实找不到什么必须要交流的话题。因为他们有交流的时候,主题也基本在工作上。
这一点,池早在更早之前就意识到了,尚必宁也意识到了,否则不会有《全世界》的诞生——他们必须找一件既有象征意义,又涵盖工作、生活、感情的事,共同完成,拯救岌岌可危的“没话说”。
可惜这件事不仅没有真正一起完成,还暴露了他们之间更多的问题。
当这个项目因为尚必宁一句话中止的时候,池早心寒的,不只是尚必宁临到头放弃发行这张意义重大、也注定敏感的专辑。更是清晰彻底地明白,尚必宁在工作上做什么决定,他已经完全插不了手了。
CP超话所有扒得深一点的帖子,都会说他们互相扶持携手与共。可走到如今,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已经携不住尚必宁的手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携住过,一直是尚必宁在带他,一旦尚必宁松开手……
“离婚吧。”就是结局。
那天晚上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盘旋的想法,就是在尚必宁松手之前先做那个识趣的。当他听到彼此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时,真是连最后一丝余地都没有了。
尚必宁当时在想什么呢?
这个问题不能够往深想,稍微深思,就会一路摧枯拉朽,把他的自信踹进深渊,也把他们的感情踏成泥沼,连美好回忆都支离破碎。
傅老爷子说:“小宁现在嘴唇皮真是越来越厚了[1],在做什么都不跟家里说,也不回来。我前面一阵子还担心,你们是不是要不好。不过现在就放心了,他昨天傍晚刚给我电话,说你要回来,你今天就到了。”
池早飘远的思路被老爷子的话拉回来,愣了愣。
傍晚?他半夜才决定回来的,尚必宁怎么傍晚就知道了?
这疑问不能表现出来,池早脸上堆笑,姑且先附和老爷子。
池早说:“外公,你放心,我们都惦记回来的。没时间一起回,也商量派个代表回,我这不是一休假就屁颠屁颠跑回来了……”
傅老爷子抬眼望向他,眼角弯弯,点点头微笑。
学校就在老房子隔两条街的地方。傅老爷子带他去了办公室,翻出一份文件,封面上写着“同性婚姻合法联合提案”。池早一眼瞟去,心里猛地一抽。
傅老爷子说:“我们已经连续多年提交这份提案了,今年受到的重视最大,我估摸着,能有希望……能立法就好了,到时候,你们在自己的祖国也能有法律认可……”
后面傅老爷子还说了什么,池早都有些听不进去了。他心里咚咚直跳,比当初老爷子告诉他们,可以帮他们去国外登记,还激动。伴随激动的,还有厚厚一层愧疚感。
他知道这不必,也无用。
可情感波动,又怎么能是被不该、不必、不能所阻止的。
老爷子科普了一番当前形势,问他:“小池,你跟小宁这几年,委屈不委屈?”
这说哪儿的话?池早笑了笑,摇摇头。
池早道:“怎么会委屈,有名有分,工作上也互相帮助。我们解散那年的情形,外公也清楚,要不是宁宁胆子大,什么都肯帮我要,我在这行可能也就走下坡了。”
老爷子摆摆手,说:“没有的,你们是互相帮助的命水[2],不要妄自菲薄。没有你,他也走不过来,我看得明白。撑这几年还能动一动,我替你们争取个好一点的环境。”
池早喉咙蓦地发哽,抿紧唇,点点头,没敢出声。
一直到老爷子和他从学校再出来,他心里都麻麻的。
晚上留在家里吃饭,老爷子又喊了居住在本市的两家后辈一起,席间还和傅秋云通了视频,算是补他一顿团圆饭。以往好好的,都不觉得自己被这家接纳有多深。现在却格外感受到傅家对自己的认可与关爱。
然而迟来的温暖体会,总是尴尬有负担。
[1]嘴唇皮厚,指代不爱说话、不爱沟通。方言用法。
[2]命水,形容命运。方言用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