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不一样（1 / 1）

“陈玉！”短暂的沉默以后，唐明睿索性不再去看手机，而是双手抱胸，整个人都倚在沙发背上，大有要审问陈玉的意思，“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他的反应完全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仿佛把和凯瑟琳的聊天记录秀给陈玉看是同吃饭一样再正常不过的事。陈玉的反应未免太小题大做。

陈玉掀起眼皮看了唐明睿一眼，理智又回来了，他迅速在脑海里想好一个可以弥补自己一时冲动的办法——挤出一个略羞涩和含抱歉意味的浅笑。他知道唐明睿太吃这招了。不单单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往更深层地说是陈玉在用顺从讨好唐明睿。他清楚这类男生的弱点——因为他也是其中一个，跟他们硬碰硬得不到任何好处，反倒是在他们面前甘愿软下一截，会让他们动恻隐之心。

果不其然，唐明睿一见陈玉的傻笑，立马忘了刚才两人是因什么而沉默。他去够桌上的手机，拇指和中指各捏手机的一面，将其调了个个儿，然后解锁屏幕。陈玉的笑僵在脸上，他以为唐明睿又要无视他继续在微信里和凯瑟琳“打情骂俏”亦或是在背后议论他云云。

陈玉开始盘算先离开的借口。如果整晚他都得忍受把他当成空气的唐明睿，他情愿给自己留下点妄想的空间，和劳伦斯两人守着偌大的宿舍。

不过这回唐明睿仅粗略地扫了手机四五眼，之后便果断利落地将手机塞进外套的口袋里。陈玉见他拎起那个根本没有放半本包，也跟着背起自己的包。他不知道他们或他要去哪儿，倒是唐明睿抢在他前面问他想不想到附近转转。

突如其来的邀约如同从天而降的幸运馅饼，砸得陈玉晕头转向。他不想表现得太迫切，却还是止不住地点头，说“好啊”。

他们沿着米线店外的一条主路朝南走，深入这片居民区的腹地。不同于他们宿舍租住的那两幢楼，越往小区深处走就越安静，整体的风景环境也比楼下就是两条横贯东西南北的主路的宿舍好。居民楼顺地势而起，一条人造小溪蜿蜒地穿过座座假山，在地势最低、水塘畔处建有一座仿江南白墙黛瓦式的建筑，这让陈玉觉得亲切。然而当他和唐明睿从那门前走过时，可惜地发现建筑虽好，却被空置了下来。

唐明睿不像陈玉这样对周遭的环境起任何兴趣。在陈玉像个小学生感叹一小小居民区的景致时，他从包里摸出一个电子烟，旁若无人地吸一口，然后朝空中吐出大片焦糖味儿的烟雾。他让陈玉尝试这种新奇玩意，后者立马露出抗拒的表情。

“没有尼古丁。”

“那也不行。”

他俩在很多时候就像是处在两个极端。一个极端大胆，知晓每一条规则的最终目的其实是为了打破规则，而另一个又极端保守，规则是生存游戏的根本，脱离了条条框框的束缚便会立刻被恐惧和不安吞噬。同性相斥，异性相吸。道理虽如此，但两个极端若要真的和睦相处起来，又要彼此的让步和理解。这是一项极高难度的挑战，却也是维持这段关系的唯一良招。

他们从黄昏走到夜幕降临，身边偶有饭后散步的伴侣或父母子女擦肩而过。迎面吹来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焦糖味的烟雾一直萦绕在他们身边迟迟不散。

“蓝哥他们还没走以前，我们就常来这里闲逛。”在这种透着寂寥的暮色，唐明睿忽然放慢了脚步。他口中提及的蓝哥就是去年夏天刚毕业的学长，在小学校这一个多学期的时间里，陈玉总能在课间或课后看到一堆老生聚在一起畅谈往日的辉煌。每一个学期都是新人旧人更替之际。这是在这类国际学校里最屡见不鲜的事。而在他们那群恋旧的老生眼里，新生一批不如一批，似乎笃定未来的某一天小学校会翻天覆地变成另一群人的小学校。至于保留住他们这一批人的记忆的校园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遗忘在角落。

陈玉曾设想过要是自己也曾参与到老生们那段最辉煌的时刻就好了，但很快地他就将这个想法抹杀掉。因为唐明睿从不曾忌讳地谈起他的上一段稚嫩恋情。那段恋情从一年前开始，又在半年前结束。他巨细无遗地描述他是如何瞒天过海躲在二楼花台的玻璃房里与他的前任亲吻。每听到此处，陈玉都会羞得一脸红晕不敢再去看他，更别提如果真的亲眼目睹，画面的每一帧都会像锋利的小刀剜进他的肉里。

“我觉得你现在和大家玩的也很开心。”陈玉边说边观察着唐明睿的表情。他总是通过此类小心翼翼的观察来判断自己是否能再得一寸进一步。其实不光是唐明睿，他用类似的方法在讨好所有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小学校后期会得个“老好人”的评价。哪怕自己对一件事、一个人再不情愿，也逼着自己努力接受，甚至敞开胸怀予以帮助。他太想在这个城市扎根，以至于给自己涂抹的新面具不但没能保护住他，反倒给他引来不少伤害。

唐明睿能看透他这一点。陈玉很肯定唐明睿早就看透了他藏在面具下的真面目。只不过对方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而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真这么觉得吗？”唐明睿回头瞥他的那一记眼神仿佛在说“你别装了”。就是这种突然严肃的眼神更加肯定了陈玉的猜测，也更让他心动，灌溉了他心中希望的小苗。他没有再回应唐明睿的反问，嘴角的浅笑渐渐由笨拙变成了狡黠。

“我们没有办法预测未来各人的命运。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成了今后潜在的良好人脉。”在人际方面，唐明睿似乎有着超越他这个年龄段的想法和城府，“指不定哪天，这些人脉就派上了用处。”

“这就是你和每个人结交的目的？”

“这就是我和每个人结交的目的。”

唐明睿的意外坦率让陈玉一时无言。也许他自己多多少少也存着和对方一样的心思，但他没有勇气去承认。而他想再重新判断自己在对方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时，他除了直接问出口以外别无他法，“那我呢？”他想既然唐明睿敢对他敞开如此心扉，他俩的天生默契就绝不会再是陈玉一人的错觉。

陈玉盯着唐明睿的侧脸，见对方又深吸了一口电子烟，然后在他毫无防备之际扭脸朝他吐出那大片的烟雾。焦糖味立马充斥着陈玉的鼻腔，他反感地皱了皱眉眉头，这时却听见唐明睿的取笑声，道：“就你，还是算了吧。我能指望你什么呢。”

这句话有无数的理解方式。而陈玉情愿理解成，唐明睿与他的结交不存在任何利益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