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凯瑟琳（1 / 1）

如果将陈玉在小学校的第一个学期比作是初春刚破芽的悸动小苗，那第二个学期则像是夏季末梢上的酸涩葡萄，乍看深紫色的表皮标榜着成熟与甜滋滋，但吃进口中却酸得让人扭曲了五官。所有本该令人欢愉的情愫在这短短的四个月里发酵，成了深夜无数莫名泪水的源泉。

在二月底的开学典礼上，小学校迎来了一批新学生。那个英文名为凯瑟琳的娇小女生就在其中。

陈玉很难说清楚是唐明睿的本性如此，亦或是凯瑟琳的的确确是唐明睿喜欢的那个类型。当他俩并排紧靠着坐在一起，漫不经心地听着台上的凯瑟琳做自我介绍时，唐明睿的注意力难得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像饱腹的猛兽偶然遇见河边饮水的猎物，出于囤积的目的而意欲伏击。

陈玉无意瞥到唐明睿嘴角的浅笑，心里只觉咯噔一下，但他还是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当他被问到对凯瑟琳的第一印象时，他没有侧过头去迎上唐明睿的目光，而是低头盯着绞在一起的十指，回道：“看起来还不错。”过去的一个月寒假让陈玉逐渐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从一开始的极力否认到动摇再到对这场莫名开始的暗恋感到心神荡漾，所有情绪的起伏令他辗转反侧，即便他知道这是个没有结尾甚至不会开始的故事。

然而明白归明白，但真的等唐明睿表现出对凯瑟琳的兴趣时，陈玉又后悔了。他后悔自己轻易地承认对唐明睿的异样情愫，后悔自己受点小恩小惠就把自己当成对方眼中的“特别”的那一个。

当初春的课堂开始之际，陈玉又谨慎地回到上学期刚开始的状态，和迪莉娅旁观这群心智未熟的少年，尤其是旁观唐明睿和凯瑟琳的追逐嬉闹。这一幕幕带来的冲击远远超过陈玉的想象和承受能力。

凯瑟琳本就性格外向，不过一周的时间就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加入到他们的放学大队里。和唐明睿并排走在那条宽敞大道的人也自然而然从陈玉变成了凯瑟琳。陈玉只能远远地跟在两人的身后，发现自己从未见唐明睿笑得那么开心过。

不同于他之前对初中班草李珂的好感，仅凭“不诋毁”这一点来维持自己的妄想，一旦“不诋毁”成了空谈，所有的妄想将在一瞬间消失于世。在凯瑟琳的出现以后，陈玉没有果断断了自己念想的主要原因是唐明睿突如其来的信任。凯瑟琳虽成了放学路上走在唐明睿左右的那一个，但在另一方面唐明睿越来越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倾诉给陈玉听。

对于暗恋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殊荣，也是一种折磨。

在写完作业的傍晚之际，唐明睿会毫无预兆地推开陈玉的房门。无论后者那一刻在做什么，前者的霸道以及后者心中不为人知的欢喜混在一起，陈玉的唯一选择是被动地听唐明睿絮叨半天。多数话题都围绕着女生进行。对方会细数他的历任女友，谈论凯瑟琳外向性格背后所隐藏的单纯，而每每用以结束谈话的话题却是，“你这样一直不谈恋爱可不行，要不然我帮你物色一个？”

起初陈玉只是一笑了之，无所谓唐明睿给他扣上的“无聊”高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情绪的煎熬，陈玉终在一个黄昏之际，就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淡橙色光线，反问了抱胸倚靠在他衣橱上的唐明睿一句：“你觉得凯瑟琳怎么样？”他清楚这个问题有多恶毒，眼看着唐明睿的嘴角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垂了下去。一种报复的快感在陈玉的心中升起。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爱而不得的暗恋者都会在冲动魔鬼的唆使下做些傻事，企图通过戏耍或激怒被暗恋者来观察对方对自己的感觉。

这样做真的很傻，但他也确实得到了一些有用信息。于是这种类似的激怒方法在未来的几年成了他对付唐明睿的惯常手段，直到最终他难以忍受两人在身心方面存在的遥远距离。

“你认真的？”唐明睿维持着他那个姿势不动，但眼神里略含着些威胁。

陈玉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暗暗揪住身后的被角，“我开玩笑的。”

唐明睿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他完全不知道在他离开以后，陈玉是以何种扭曲的姿势把脸埋在被子里隐忍流泪，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惊动房外的人，哪怕翌日肿胀着一双金鱼眼也笑着撒谎说自己是没睡好。

究其十六岁的陈玉为什么会看上唐明睿的原因，不外乎两点。一是陈玉对命运的笃定，从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会和眼前这个少年有所羁绊的那一刻起，心理暗示就一直如影随形；而另一点则是在某种意义上，唐明睿的存在成为了陈玉生命路途上的一线光。这线光虽不足以照亮笼罩在陈玉头上的那整片阴霾，却赶走了其中的一片乌云，给予他片刻喘息的机会。无论是那碗滚烫打包好的米线，还是游戏里刻意的维护亦或是平常有意无意的亲昵行为，这一点一滴都进了陈玉的心中，深感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开始尝试着从自己的舒适区里走出来，跟在那线光的后面，在黑暗中摸索，学着融入小学校这个陌生的环境。

凯瑟琳的出现虽使陈玉再次陷入难眠和泪水不绝的窘境，但彼时的陈玉已无法回头。撇开唐明睿这线不稳定的光源，陈玉仍得强迫自己大胆地向前走。至于暗恋一个不该暗恋的人所带来的痛苦，这就成了另一个故事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