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贺锦赶紧把唐历拉过来一些。
老妖婆负责扇风,甄瞎子立马风凉点火:“阿锦呐、你还未回你师傅的话儿呢。”
老妖婆趁势就道:“还用得着他回话?依我看来,这婆娑果还不是用在他自个身上!关林月那些养虫的秘方,早些年就曾与他说过不少。这么一个婆娑果,够要他贺锦几条命了!这次怕是想着寻死觅活的,让你将仙心软顺着他呢!”最后那句说得重,朝着将仙一阵讪笑。
唐历一怔,低头看着一声不吭的贺锦。这下才懂得贺锦嘴里说的熬苦头是拿命儿耍!
将仙问:“是这么回事么?”
贺锦自知瞒不住,只得答:“有得有舍,总得赌一把——这不是煦婆婆教得么。”
老妖婆涂煦让贺锦反呛一句,见将仙把视线扫过来,她赶紧收敛收敛,稍稍缩到甄瞎子后头去。
关林月出来打圆场:“既然婆娑果到了你手上,这事儿也就算了罢。阿锦这回做错,罚一罚就是——谁没少不更事的时候。”
贺锦一听,暗喊糟糕。这圆场打得不是时候,程子澜一身发刺还扎在血肉里头呢!他嚷道:“徒儿甘愿受罚!请师傅网开一面、替子澜将发刺拔除!”话还没落音,身旁的唐历已经跪下来,朝将仙一个磕头:“晚辈愿替贺锦受罚。”趁着贺锦愣住,他又补一句:“亦愿代受程子澜一身发刺之罪。”
老妖婆嗤一声:“我倒是头一回见识!竟有替姘头的情郎受罚的傻人!”
贺锦失措地看着伏地不起的脊梁背,曾经铁骨铮铮的汉子只在夜色里留了一道黯淡的身影。那一刻贺锦发现自己胸膛似没了一块儿,浮山夜风拂来,整个人都凉飕飕的。似乎过了半辈子,贺锦终于寻回自己的魂儿一般,也朝将仙叩头:“徒儿亦愿受之。”
老妖婆看戏看得兴起,随着众人视线往将仙那处打量。倒是关林月皱皱眉,才要插嘴,将仙就回了一句:“那便顺你意。”
俞聪被看管得厌烦,时时刻刻想着溜出去。俞智自然不会“放养”幺弟,恨不得用绳子把他给拴起来!
俞聪被拖去看了两天论剑,那群所谓的武林高手连毛笔都没动过,更别说动刀剑,闷得他心肝脾肺肾都在发痒!幸亏这日论剑竟快快结束,那群老东西说走就走,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俞智这几日一副受益匪浅的神态,把俞聪郁闷得不行。
入夜后,一阵琵琶声起。俞智遥遥一听,记起在论剑中碰见的何芳宗,暗赞这琴音绕梁,真是不可多得。于是便掏出长萧,合奏一曲。
俞聪听不惯这些靡靡之音,早早回房拉过被窝蒙住头,想着贺锦思春去。
一曲尽,俞智心神领会微微一笑,才要提萧继续,发现有人贸然而来。他一喜,连忙招呼:“今兄弟!你可来了!”
今一凡一身白衣,发冠未束,就这么披散一头少白头,看起来人有些颓靡。
俞智见状,迟疑问:“事儿忙完了?”
今一凡却道:“刚刚那曲子挺不错,再奏一次。”
俞智答好,取过萧从头吹奏一遍。
那头的何芳宗闻响,有些奇怪,却想这箫吹得这般好,若她一手琵琶不应和,当真浪费。加之刚刚逼她弹琵琶的凶神又走了,这回便高高兴兴地弹上一段。
今一凡听了一会,猛地浑身一震,张嘴就是满满一口腥血涌出!白衣染红不过眨眼的事儿,俞智大骇,连手中的萧都顾不上,上前就牵扶。今一凡抬手阻止,重重咳嗽几声,一股又一股的鲜血打落在白衣上,他却依旧一番从容姿态,让俞智继续吹奏。
俞智大喊:“你血都吐了!还吹什么曲子!”
“你就随他意就是。”老妖婆不知从哪个阴影里冒出半边脸,那皮肉要笑不笑的,甚是骇人。
俞智一侧脸,惊觉论剑坛上的老前辈都无声无息地藏匿在周边,见今一凡朝他们摆摆手才把身影隐匿起来。
倒是老妖婆还在埋汰:“他这人、便是疼死,那魂儿还是跟着宫商飘回来!”末了哼一道才消失在阴暗的角落里。
今一凡皱着眉,催促:“他们在替我护阵罢了、你继续。”
俞智懵一会,慢慢吞吞地把萧碰在唇上,顺着那头何芳宗的琵琶声继续吹奏;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只暗暗揣测今兄弟来历怕是不普通。
下一瞬,俞智让眼前一幕惊呆住,甚至顾不上嘴边的萧了。
一身浴血的今一凡闭上双眼,仿佛与这曲宫商静静糅合。霍地,只见他睫毛轻弹,似是已经痛到极点,一头少白头在月色下慢慢褪色,恍如换成了皎洁月色披洒而下。
竟是一夜白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