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2 / 2)
“哦,你就是Joe的哥哥,姓胡姓胡。”亚伦操着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两句幸会。
司马俊阳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幸会二字,哭笑不得的点点头,也用中文回答,“幸会。”
“这个时候有家人陪伴也好,不过我看Joe不太想看见你的样子。”亚伦笑眯眯的说。
“我们之间有点误会,解释清楚了就没事儿了。”司马俊阳并没有指出亚伦的错认,问出关心的问题,“你说的那个特效药,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说起这个,亚伦叹气,“先不说能不能治愈,光说这药从批下来到送到喀木,怎么也得三天。又碰上战时,从喀木到这里的直升机还不知道能不能飞,一旦耽误了又不知道得几天。虽说Joe暂时没有表现出症状,但这病非常迅猛,很多人连五天都撑不到。”
司马俊阳只觉得心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他们支队来喀尔维亚之前,科普过中非的情况,明白亚伦的担心很有可能成真。“如果喀木的直升机过不来,中国军队可以出动军用直升机送药。”
亚伦脸上带了喜色,“太好了!都说中国政府最护他们的公民,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
司马俊阳问:“我现在可以去看看他么?”
“可以,不过你要穿防护服,进出都得消毒,不能把里面的东西带出来。”亚伦答。
“我还需要注意什么?”
“尽量让他保持好的心态,对控制病情也有作用。”亚伦想了想,说。
“好。”
隔离病房里,卓易正在录像。
“爸,甜姐,我本来是想给你们每个人写封信,有些话当面不太好说出口。后来想想,都说音容相貌,这最后一次,还是录个视频吧。”卓易自嘲一笑,摸摸下巴的胡茬,“抱歉啊,形象可能不怎么好。没办法,这儿的条件太差了,水资源得省着点用。”
“嗯,来个不能免俗的开头吧。”
“如果。。。你们看到这个视频,那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卓易紧接着又说,“甜姐,你心脏不好,千万别太伤心。爸,这辈子当您的儿子挺幸运的,谢谢您不顾甜姐反对,支持我来非洲当战地记者。”
“虽说吧,我这不小心把命搞没了,但我没后悔过。”说到这儿,卓易的笑容自然了许多,“我当初来这里,真就是一时赌气,着急证明我也可以有担当有责任,不只是个光会胡闹的小孩。”“头半年是真难熬,物资短缺疾病肆虐都还是其次,40度高温强烈的紫外线,防晒霜根本就没用,一层层往下掉皮,后悔的我呀,那会儿都不敢往家打电话,因为甜姐每次问我苦不苦,危险不危险的时候,我都想哭,就想着自己怎么能脑子一抽,跑这破地界受罪呢。”
“后来,慢慢适应了,也就不觉得苦了。晒了一整个旱季,狠狠的脱了一层皮后,我竟然晒黑了,要不说甜姐的基因好呢,你儿子我黑了也照样是个英俊潇洒的小生,连Jim都夸我黑里俏。Jim,还记得么?中文说的很溜的那个。我怀疑他的中文是跟东北人学的,一股子大碴粥味道,可他不承认,非说他讲的才是正宗普通话。丫一美国人跟我一北京人比谁的普通话正宗,也是够够的了。哈哈哈,哦,对了,他去年也是感染了埃博拉,没挺过去,我一直没敢跟你们说,怕你们担心。”
卓易沉默了一会儿,扒了扒剪成板寸的头发,接着说,“喀尔维亚这地方怎么说呢,政府势力、土族部落势力、中国势力、美国势力,错综复杂的,光是武装力量就好几股,政府军,反/政府军,革命军,还有一大波发国难财的雇佣军。说到底,也脱不开一个利字,抢地盘,抢资源,抢兵员,打来打去,没一天消停的。到处是战火,人命不值钱,平民被迫离开家园,四处逃难,缺医少药不说,连饭都吃不上,过的完全是非人的生活。
我亲眼见过革命军冲进敌对村寨烧杀抢掠,糟蹋女人,连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震惊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当时要不是Jim拽着我,我可能一时冲动就冲出去了,结果就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Jim是个好老师,他对我的不理解和愤怒给予了极大的忍耐和关心,还教了我很多,国家的意义,军队的职责以及作为一个战地记者力所能及的责任。Jim说战地记者既不是勇士也不是救世主,我们所能做就是用手中的相机和笔记录下这一切,让世界知道在这样一块贫瘠的土地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曾看过中国军队的铁血军魂,骄傲奉献,但那时候的我还是肤浅的,就只是感动他们身为一个军人的奉献和牺牲,却没有从深处理解,有这样一支军队,对国家,对人民,是何等的幸运。哪有什么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爸妈,对不起,不能在身边照顾你们。如果,这次我没能熬过去,你们也别太难过。我这半生也算过的精彩,没有虚度自己的青春,不管是当初选择了新闻专业,去猎鹰拍纪实摄影,还是来非洲当战地记者,我感激有你们的支持和理解。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筹备的摄影展,总以为时间很多,推三阻四的,以致于到现在还只是个计划,好在照片都是现成的,到时候麻烦二哥帮我办了,国人感性,打着我为救人牺牲的幌子,说不定关注度还能再高一点。
爸妈,希望你们身体健康,万事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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