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09.
这也许是他能够和卫论交上朋友的一个好机会。伯鱼心里打鼓。
“我是电气工程学院的。”卫论简单地自我介绍,“卫论。”
伯鱼:“我知道。”
卫论反问,语气上挑:“你知道?”
伯鱼被他的问句问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呃,听说过,班里的女生说过你是个,呃,嘻哈歌手。”
“你听hiphop?”
伯鱼小声地说:“听不太懂。”
卫论蹙眉,攮了一句:“英文中文有歌词,怎么会看不懂?”
他这话说的真是怪冲的,伯鱼抿唇,不吱声了。
看不懂固然分很多种,伯鱼看不懂他们有些歌手为什么说这句话,是哪个陈年的beef还是一种文化惯性,是地方的指代还是圈里的玩梗,他不懂太正常了。
卫论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刚听的伯鱼怕是连东西海岸流派之类的都不清楚,让他看懂太难为他。
卫论分不出情绪地丢了个“……好吧。”
伯鱼十根手指头交叉着拧动,手指细长白净,指头都是粉色的,指甲末端一弯浅浅的白月牙,发散着柔光似的。卫论看了一眼,烦躁地扯扯领口,心说这可真是吹拉弹唱的一双手。
外头又热又闷,汗水都黏在他肌肉的沟壑里。这两个人说话的气氛也真是尴尬,卫论并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喝了几大口汽水就起身想走。
伯鱼在他想要站起来的当口好声好气又说了一句:“我毕竟没有接触过这个形式的艺术,可能理解有问题。不过我很感兴趣。如果不麻烦的话,你可以给我推荐。”
卫论咳呛了一声。他把汽水罐子攥在手里,侧着头低垂着眼帘打量伯鱼,伯鱼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也抬起头来看卫论。
卫论的眼神比黑夜更凉,像流动着一片薄薄的水,他脾气很暴躁,但是眼睛纯然洁净,眼神稳固,从不乱跑,比大多数年轻人显得更有定性。他定定地看着伯鱼,然后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唇边残留的葡萄香气。
伯鱼没来得及看清那倏忽出现又没入唇瓣的活鱼似的红润舌尖,他的嘴唇像上过釉似的发亮润泽,色泽略微香叶红,散发着馥郁香气一般。
他的话没得到卫论的回答,伯鱼心中不免惴惴。
卫论细细打量着伯鱼,这个他曾经好几次到北门去听独家演奏的男孩,头发细软乌黑,看着就是个水质地的好脾气,一张嘴有种老式的恭谦的礼貌,比如他实在是不了解一种东西,却也把hiphop称之为艺术。
这种尊重已经很hiphop了。
卫论注意到他柔软一层睫毛下眼珠在不安地活动,小幅度打转,显然和自己的相处让他不知所措。
“行啊。”卫论收回目光,寡言少语地回答,“我推荐一些。”
“好。”伯鱼点点头。
糊里糊涂地就加上了微信。
卫论头像是一个黑眼圈的黑白动漫帅哥,伯鱼对此并不了解,也不知道是谁,不过那个帅哥上挑着一边嘴角正在挑衅似的,和卫论的形象很像。
伯鱼的头像是黑底白字的伯鱼二字。
卫论:......
他飞快地分享了自己的某一份颇有历史的歌单给伯鱼,伯鱼翻看着一长串的英文歌曲,卫论已经喝完了汽水,站起身来,温暖的夜风因为他的起身打了个极速的旋转。
“真说要听的话,还是先从历史补起吧。”卫论说,扬扬手,“走了。”
伯鱼心里有个小人突然尖声大叫:你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不过就是说一句话而已!
一句话!
一句话罢了!
“等等!”伯鱼抬高声音叫住卫论,后者回头,伯鱼踯躅两三秒钟,说:“我......那个,以后能找你说话吗?”
卫论被他这种老套的交朋友方式都要逗笑了,他上扬着一边眉毛,言简意赅的:“废话。”
说完他就离开。
伯鱼自己思考了半天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当然不能了说什么废话”还是“当然可以了别说废话”。
他反复琢磨了卫论说这两个字的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什么恶意,所以可能应该是他的某种口头禅,语气助词之类的,帮助对话发展或者结束。
伯鱼琢磨不明白,他还没有培育出对几面之缘的卫论做出准确判断的相熟度,因此他静坐了一会,待汗流浃背,小腿上无端又被蚊子狠嘬两口,便打发自己去超市买些水果回寝室。
次日民乐团依然不排练,伯鱼被拉进了他们的群,名字叫“小螺号瞎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群里的头衔分别是‘乐器真好玩’、‘这个怎么吹’、‘考级不如死’和‘立地成佛’。木琵琶每天在里面发表社长的真知灼见,其他的社员跟着拆台胡扯。伯鱼看大家聊天能笑很长时间,除了有人叫他,并不在群里出现。
民乐团不排练,木琵琶却给了伯鱼一把备用钥匙,让他自己随时想去练习就去练习。
相识不过短短几天,木琵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如此照顾他,伯鱼心里感念,不知怎么报答。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排练教室里,黄花梨木和松香的味道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细胞,这种愉悦的感觉让毛孔都跟着张开。他一朝用上高档排练室,回音都觉得悦耳可亲。
晚上去操场锻炼的时候,伯鱼终于知道昨晚的‘废话’是什么意思了。
卫论并非每天都去打球,他视心情和是否有人来约他来决定,不打球要么绕着学校慢跑,要么找个空教室写歌词,他今晚没有邀约,在操场门口遇到了伯鱼,在后者不可置信的神色里淡淡说了一句“今天恰好不打球。”
伯鱼云里雾里,还很开心,和卫论在操场上绕圈。
月亮像个发光的橙子,艰难地兜着丰盈的汁水,夏天的月亮好像就是特别容易圆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