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谢添弋眼底的阴霾像一团星火四溅的灰色火焰。为了遏止灾难的蔓延,他只好加重手上的力道,让无法宣泄的怒火和变本加厉的失望层层相扣地嵌入我的动脉。在神智溃烂的零界,我的胸口沉重地起伏,像一条注射了过量巴比妥酸盐的死鱼,正等待审判的一锤定音。
“你!”谢添弋维持了好几秒的沉默,长睫近乎于心不忍地眨了眨,才低声质问我。“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把这些话说破!我不想让你难堪。但我,也不可能喜欢男人。”他闭了闭眼,五指松了松,才把眼睛睁开。“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谁都有可能喜欢上一个,不太合适的人。”
我趁机从他的桎梏中逃脱。为了及时拉开距离,我甚至来不及整理皱巴巴的袖子,慌乱地推了他一把。
“是,我是喜欢你。”我踉跄了两步还是跌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对他惨白地笑了笑。“很糟糕不是么,明明知道会让你恶心,却还偷偷摸摸保留着这种念头,甚至蠢到被你发现了也没察觉。”
我揪着沙发的边缘,逼着自己又深吸了口气。
谢添弋低着头,右脚往前迈了一步,看着我维持着费劲的姿势和他对视。
我在他居高临下的眼睛里继续说道,“那么你对我又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我现在做的,不过都是按照你的指示,你的意愿,你的选择,保持距离,让一切恢复正常。”
“你撒谎。”谢添弋伸出手,像仁慈的耶和华,将手掌的阴影落在我的脸上。“你的眼睛又习惯性向下看,可见连你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这番话。”
“闻彦,”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才缓缓地说指出我谎话连篇里的漏洞,“不满的那个人,是你才对。”
他的指尖与我的发梢越来越近,像一场令人伤感的心电感应。
我僵着脖子往后躲了躲。仿佛仅仅只在决定动作的一刹那,我彻彻底底地厌倦了所有罪行的指控和费尽心机的周旋。如果非要在我们之间抉择胜负,我甘愿输得一败涂地。
于是,我逐渐恢复了些底气,一五一十地陈述我的认罪独白。
“我有什么资格不满啊谢添弋。”我松开攥紧沙发的手。“我只是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自以为是的愧疚,和你高高在上的接近而已。连街头的乞讨者,都知道卖艺求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需要你的施舍。”
我低下头,像历经千辛万苦后才站上了临风的高山之巅,只需要一秒,我即将拥有如释重负的自由。
“我有时真搞不懂你。”我自嘲地笑了笑。“反正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都是不合适。不过很快,我们都不用这么辛苦了。你也不需要为了弥补我勉强做这么多你不愿意的事。”
“什么意思?”谢添弋的指尖擦过我的发梢,和落在头顶的声音同步。
“啊?”我抬起头,“没什么意思啊,只是正常学期安排而已。反正很快我就要完成这边的功课回香港了。香港和纽约,够远了吧……啊!”话音未落,我痛地尖叫了一声,只感到有双手冷冰冰地穿过发梢猛地拽着我扬起下巴。
谢添弋面无表情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他一手插着口袋,两腿笔直,弯着腰用近在咫尺的瞳孔俯视我。
“想得很周到,但我善意地给你提个建议。肯尼迪机场到香港,也就一万三千多公里。只要飞机还在这个地球发挥作用,我相信十六个小时足够让身在纽约的人出现在香港。当然,我不介意你再动动脑筋,想一想除了让一个人彻底消失在世界上会不会有更远距离的可能让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
轻描淡写地发表完意见后,谢添弋露出抹笑。说是笑容未免也有些夸张,不过是单边的颊肌动了动,平淡的如同一杯只融化了一粒糖沫的白开水。
但我显然已成功被他暗中带刺的好意激怒。我摸到他的衣角,拧成一团从中间扯过他。
我倔强地对着他的眼睛,甚至顾不上头皮持续的刺痛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既然你已经叫我领略了你的远见卓识,那么今天不妨先到此为止,毕竟夜深人静,我也需要休息。”
我在疼痛中费劲地斜眼望了望门口。松开手,并贴心地帮他拉平了被我拧成一团的褶皱。“离开的时候烦请安静地带一下门,我不确定这里的隔音效果足够保障我不会被邻居……”
当然,“投诉”二字和我善意的举动并未得到部分人的理解。
那天晚上,也就是在我被第二次打断的时刻,我惊恐地目视着谢添弋骤然销毁了距离。伴随着死灰复燃的剧痛,他闪电般截获了我毫无防备的手,凛若冰霜地吻上了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