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那一刻,我很想自己的耳朵完全失灵,可事与愿违,我把那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谢添弋问我发什么疯,他朝我走来,像严刑拷打的审判者,在守口如瓶的犯人身上无情地泼了一盆硫酸。硫酸的浓度很高,灼烧的刺痛像燎原的火,我麻木地闻着心被烧焦的臭味。
我问谢添弋,“不是圣诞节吗。”
他停在我跟前,却问我,“到底什么事。”
我睁着眼睛,浓烟仿佛正把眼球熏得也有充血的疼痛。可我不敢眨眼,拔高声音把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不是圣诞节吗。圣诞节,不是应该和家人一起过吗。”
谢添弋咄咄逼人的冷峻一顿,余光滑过脚下的玻璃碎片,再看我时眉心的波纹已化成平川。他一副了然地看着我,却带着点很不明所以的无所谓的口气。
“过节么,朋友一起不更热闹么。”他想了想,面无波澜的神情仿佛在嘲笑我的无理取闹。“这事是我没和你说,不过”
我打断他,在玻璃渣中向他挪近一步,语气挪揄。我说,“你谢添弋,竟然也会喜欢热闹。”
他大概没料到我竟然也会这么刻薄的同他说话,一时间整张脸都冷了下来,眸光沉了沉,有些不高兴地说,“谁给你吃炸药了这两天,动不动发什么脾气。”
“是啊”我的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你第一天知道我脾气不好啊,那当初就不要叫我来波士顿不是更好么。”
一文不值的自尊迫使我抬着头,我是被缝上针线的木偶,落在嘴边的每一句都言不由衷。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已经很久没和孙泽西联络了,那些都是我骗他的。为了融入他们的谈话,我在饭桌上撒了个谎。
我和孙泽西最后一次吃饭,是在学校的食堂。那时候,关于我和方忻赐的流言传的五花八门。他多少听去了一些,但碍于朋友的情面,只是犹犹豫豫着试探我。
“你和那个…方…”
“不是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不是真的,听说他…唉反正你没有和他就行了。”他松了一口气,像是了却一桩心事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我。“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喜欢男的,你一点也不像那些基佬…”
“我喜欢男生。”话说出口,对方大吃一惊。这个秘密在我心里藏了好久,我想对自己无愧于心一次,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朋友都能坦然接受。
那段时间,回忆起来,好像过得并不算太好。但不太好的日子反复无常,想来也没什么值得提起的必要。学期中,我接到了消失很久的方忻赐的电话。他的声音,嘶哑的像劈裂的干柴,仿佛再有一刀,连最后一丝活命的气声也要断了。
见面时,我差点没认出他。方忻赐在马路边冲我招了招手,他脸上还挂着那副很熟悉的笑容,人却整整瘦了一圈,连面颊和眼眶都微微陷了进去,憔悴的让人心惊胆战。
在他消失的个把月里,他被他父亲锁在家里,软硬兼施,偏方正统齐下。怕他出逃,他们换了房间的门窗并加固封闭,而门外是日夜看守的保镖,他插翅难逃。每天,他要被迫接受来自不同医生的治疗,温和的,强硬的,千奇百怪的,仿佛他是入了魔的邪祟,在犯下滔天罪行后难逃正义的惩罚。
他说起这些时,很风轻云淡。在谢轩叔和嘉贤阿姨外出的那几天,他在我家躲了几日。有一天,他在我画画的房间待了很久,进门时,我看见他对着地上还未装裱的一幅画发呆。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这幅,很漂亮。”
画上是一片蓝色大海,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有一架漂浮的钢琴,钢琴边上,一个模糊的身影立于天地之间。海风,将他身上的衬衫吹得鼓鼓的。
“这是你自己吗?”他指了指画上的人影。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不会钢琴。”
他突然很轻地笑了,像是谁也没有把话说出口,却又谁都了然于胸了。
方忻赐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话音落在我左耳。他问我,“他在哪里。”
我告诉他,“在波士顿。”
他又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沉默了很久,或许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我偏过头问他,“这样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