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上（1 / 2）

但我清楚那种醉意并非夸张到令人晕头转向。

凌晨，我在床上醒来。那时，酒劲已散去大半，我睁着眼睛在一团漆黑中翻来覆去，好久之后才借着窗外赢弱的光小心翼翼摸到一旁的沙发椅上。

地毯的柔软绵绵地嵌入我的脚掌心。在不到三米的短途中，我静悄悄地回头望了一眼谢添弋的方向。

他睡在我左边的那张床上，屋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几缕偷跑进来的月光从我身后投射到脚下的地毯。在当时的昏暗里，我几乎很难捕捉他的全貌。

但我想我应该没有吵醒他。

将整个脊背靠近方正的小沙发前，我无意识摸了摸后腰。后知后觉的疼痛让人在凭空想象伤处淤青大小时连带事发记忆一并带过。

我在黑暗里聆听着自己的呼吸，连日的欢愉仿佛劫难之前的狂欢，空前的寂寥在异国他乡的夜晚倾覆了我。

热闹变成了虚幻的动词，将你拖离人群好远。望着人影憧憧，你才发觉那份过度的喜悦一反常态消弭了虚实的距离。一时之间，我甚至难以分清身处的究竟是梦幻的巴黎还是清净的白加道。

喜悦放大了寂寥，在千千万万个热闹之后，我才发现寂寞是何其相似。好像那十几年来，香港和匆匆的巴黎一样，我只是长作停留的过路人。

紧接着，在一声细小的开关声中，我的左肩被昏黄的灯光打亮。

谢添弋从床上坐了起来，在我顺着灯光侧目时走到靠近门的廊道倒水。

“是不是吵醒你了。”我以为是自己半夜起身的动作打搅到他，不免带着歉意。

谢添弋没回答，端着水杯朝我走过来。

“在生我的气吗？”见他一直没说话，我有些忐忑地坐直了一些，左手食指在仰头看他时碰了碰他的裤腿。“我去把灯关了，你回去睡吧。”

谢添弋端着水杯将我打算起身的动作挡了挡，盯着方才我凝神的地方抿了口水。

“什么这么好看。”他下唇仍若即若离地贴在杯子上。

“没什么特别的。”我回答他。

“也是，拉着帘子能看到什么。”他放下杯子绕过小圆桌迈了几步，一把将严实的只留出小道缝的窗帘拉到一边。

谢添弋转过身，灰蓝色的自然光像把温柔的利剑，在他身后撕裂着挤了进来。我不自觉眯了眯眼睛，见谢添弋在逐渐被调和的光晕中一步步走近。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全亮了。”他一脚勾过边上的矮凳，在我边上落座。

我顺着他的方向眺望着窗外黑朦朦的夜色，在那落地有声的片刻，我与他，仿佛在一同等待黎明破晓的瞬间。

“是，巴黎的夜很短。”我接着他的话应了一句。

他笑了下，转过来看着我。“清醒了？”

“嗯”说不清什么原因，我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睡衣的一角。“醒来就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坐一会，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难得昼长夜短，在巴黎坐着等天亮倒也是新鲜体验。”

“波士顿日照也很长。”我顺口提了一嘴，在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不以为意时及时刹住后半句话。

“你文理知识挺好。”谢添弋知道我指的是他即将去波士顿念书的事，不太在意地扫了我一眼。“也对，七年级的时候你好像拿了个什么知识竞赛大奖。我妈还给那奖状镶了框在楼梯墙挂了好几天。”

“你提这个做什么。”这回轮到我扭头打量他。

谢添弋侧对着我，卷翘的睫毛仿佛是在笑。他这人从前便喜欢话里带刺，但我知道他并不真的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所以在那种被倾覆的心绪下，我竟也意外地剖开心扉将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的事摆上台面。

我说，“你是因为这个才记恨我的吗？”我说的当然不是这单独一件事。